南乔仍然若有所思:“刚才那个人,感觉面熟。”
欧阳绮把下眼皮拉下来,向她做了个怪相:“南乔你已经病入膏肓。当红一线男星,新晋影帝卢洲,机场、购物中心、电影院、地铁、公交车站、报刊杂志、露天led大屏,铺天盖地都是他。——我刚才说的,他叫什么名字?”
南乔:“……”
南乔是真不记得了。
都说金鱼对看到的东西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南乔的大脑也似乎呈现这样一种奇异的构造——当她无法对一件事物及其名字产生合理的联想的时候,她就无法记住这种事物的名字。
可悲的是她对人也有同样的障碍。
像欧阳绮这种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名字自然是深深印在脑海里不会忘记,然而对于陌生人,记住名字简直会要她的命。
所以她的文科的成绩惨不忍睹,尤其是历史,她委实记不住那么多复杂的人名、地名,以及历史事件。
对于身边的同学,有绰号的她或许能记住,没有绰号的,她就只能记住一个影像,再见时勉强能认出来。她朋友很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如此,她给太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冷漠、无动于衷、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交流。
周然追求她的时候,送了她一个手机,桌面显示着他的照片和大大的名字。只是那个手机,已经被她丢掉了,后来也没有再买。
欧阳绮给她倒了杯水:“来,喝口水,压压惊。”
南乔:“……”
欧阳绮:“那两只是不是都很帅?是不是瞬间就把周小白脸儿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南乔:“……”
欧阳绮神秘地笑笑:“我做的就是明星圈儿的宠物生意,你经常来洗洗眼睛,就不会总惦记着一个男人了。”
南乔:“……”她觉得有必要制止欧阳绮漫无边际的胡扯,拿出一张浮雕印刷的黑色卡片递给欧阳绮。
“这是什么地方?”
欧阳绮接过卡片,上面浮凸着一个经典的潘洛斯三角,以华丽的字体写着“luciddream”这个名字,下面还有地址。
“清醒梦境,三里屯近两年来很火爆的一个大型酒吧,以深夜变装秀场出名。”欧阳绮慵懒的声音中夹杂着暧昧,看着南乔的目光夹杂了点不寻常的意味,“怎么?你要去?这不是你南乔的风格呀。”
“不干净?”
欧阳绮摇摇头,“那倒不至于。这些年管得严,天上人间都没了,这家还能风生水起,自然做的是正经生意。不过——”她拉长了声音,见南乔皱起眉头,才抿着笑说:“打的也都是擦边球。”
南乔点了点头。
欧阳绮又把卡片翻过来,见背面用荧光笔写着“23:30,a12。云峰资本投资总监侯跃,光速基金高级投资经理姬鸣。”她认得出来是即刻飞行ceo温笛的笔迹。
南乔不善交际,自己专心做研发,公司管理和对外的事情,都交给创始团队里面另外几个具有专业背景的人去做。以至于外面的投资者,甚至公司新来的人,都不知道即刻飞行实际的领导者是南乔。
“看来温笛找了两个多月的投资,都没有成功。现在你南乔要亲自出马了。”
南乔有些疲倦地瘫坐在沙发椅上,长手长脚地伸出来,显得她的身材格外修长。“已经拖了两个月的工资,事不过三。”
欧阳绮毫不留情地说:“南乔,我看是周然暗中使坏吧?我听温笛说,那些投资人要么拒而不见,要么是看了你们的资料,说商业前景不明,暂时持观望态度。我就不信这么多投资人,一个识货的也没得。还有,这两个人怎么知道即刻里面真正的头儿是你,巴巴地非要和你谈不可?”
南乔摇了摇头,她脑子里没有这么多岔道来思考阴谋诡计,险恶人心。但她很清楚,假如周然宁可不要那一千二百万,也要让即刻飞行死,那么她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但只要有一线的希望能融到资,她就必须试一试。
欧阳绮仔细端详了下南乔的脸:“你爸给你的那巴掌,伤好了?”
元旦那天,南乔在常剑雄的劝导下回了趟家。结果连饭也没吃,就被南宏宙给一耳光扇了出去。原因自然是南乔悔婚,然而父女间更深层次的不和,却是因为即刻飞行。
南宏宙身份特殊,年纪大了人也比较固执,坚决反对南乔走飞行器商业化的路子。当时就放出了狠话:如果南乔的两个兄姐南勤、南思,以及常剑雄,敢给南乔一分钱,以后就别说认得他南宏宙这个人。
南乔也是个有傲骨的倔气女人,一声也没恳求,转身出了家门。
南乔说:“早好了。”
欧阳绮吃吃地笑:“多亏了那个常剑雄每个星期来视察吧?我瞅他对你有意思得很。”
南乔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欧阳绮看到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挽起她的手说:“来,给你普及一下酒吧点酒和玩骰子的常识,免得你到时候去了,连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南乔是十一点钟出发的。她揣着卡片,叫了辆出租。三里屯那边工体恰好有场国安的球赛,人山车海的,到处可以见到脸上印着国旗,头上扎着带子的狂热球迷。这种场面,看着都让人有点血热。
司机是个新上岗的,费劲地挤了进去,然而始终找不到luciddream,那地儿低调得要命,外面半块牌子也没有。南乔在车里被转得头晕,让司机在大楼后面停了下来。
凭感觉吧。
南乔从一个亮着灯的门穿进去,才发现是个底层车库,巨大得像个迷宫。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些玛莎拉蒂迈巴赫之类的豪车。南乔对酒没什么研究,对车这类机械产品,却有天生的分辨力。
南乔想起欧阳绮说luciddream里面一瓶酒能卖出天价,直接给进去的人划出了门槛。那么应该就是这里没差了。这个车库进出都是电子控制,空无一人。她听见里头深处有些响动,心想着得找个人问问怎么走,便循声走了进去。
越走越是光线微弱,也不知走向了哪里。只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分明是拳脚落在肉身上,又闷又重。每打一下,就传来一阵痛苦的哼哼声。
南乔当然不想惹祸上身,然而想退后才发现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出来了。
几百米之外,砖坯墙上粗糙地抹着水泥,墙角一根两头发黑的白炽灯管,照出墙面阴冷的铅灰色。
两三个穿黑衣服戴墨镜的男子在殴打地上的男人,那男人双手被反绑,光着双脚,嘴里被塞着袜子样的东西,不停地躲闪挣扎。旁边还蹲着个衣着时尚暴露的女人,看样子和被打的男人是一伙的,也没敢求饶,埋着头嘤嘤嘤小声抽泣。
车库中散发着特有的机械味和汽油味,冷冰冰的。南乔淡然地站在两溜车之间的空地,看向对面的一个穿黑西装白衬衣的男人。
男人靠着一辆宝马的车头,水晶白的外漆,衬得他那一身衣服极黑,修身、干净利落。
他低头点了支烟,不是打火机,用的是一根长柄火柴。火焰“哧”地在他双手之间腾起,照得那一双手近乎暖色的通透,和这车库的冰冷阴暗有一瞬间的尖锐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