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汉城。

此刻还没有更名为首尔的韩国首都，一间临时租下来的大厦，数十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这栋玻璃钢的大厦中进进出出，神色郑重地传递着一条条信息，核实着一份份资料。

“威尔斯先生，汉城方面的调查已经完毕，今晚我定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您看？”办公室中，一位头发一丝不苟的男子，正用流利的英语对着面前给一份金边协议签字的欧美男子面带笑容地说着话，可惜，对方并不怎么领情，头都没有抬。

亚裔男子并没有觉得窘迫，而是笑得更加灿烂，直到威尔斯手中的钢笔优雅地在金色纸张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掏出一方鲜红的印章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更盛。

“咔嗒……”轻轻的一声响，威尔斯抬了抬眉头，满意地看了看面前的纸张，这才淡淡地说：“三星集团的李在海先生……”

亚裔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身份对对方这种专员和颜悦色有什么不妥。

他很清楚，这些人如果真要找刺，三星将面临吃了屎，屎里有毒还不得不憋着气的更大麻烦。

他更清楚，韩国，现在正是“汉江奇迹”振奋全国人心的时候，他三星，身后政府的影子同样浓厚，不论是他，还是政府，都不允许韩国在关贸总协定的问题上出现一丝偏差。

aippi，不大，却偏偏是这个总协定的钥匙。

“身为三星的董事，你能亲临，让我们很荣幸。”威尔斯说得荣幸，脸上却并没有太过荣幸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些敷衍的笑了笑，却让李在海，这位韩国“国民企业”的董事笑容更盛。

“哪里哪里，三星这次能作为协助调查汉城地区版权市场的合作公司，这才是我们的荣幸。”

威尔斯随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将合约递了过去：“李先生，请收好，汉城虽然还没形成行业集散地，但是光州广域市已经初具规模，三星集团作为代表性企业起到了不错的作用。但是这个集散地，一行精神地标还很稚嫩，非常稚嫩，政府甚至没有为它专门开辟地点。更没有推广。我们希望两年后的复查，汉城能有更好的表现。至于这次……”

李在海微微笑着拿过协议，缩回手的时候，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张精美的支票。

“这次么……”威尔斯笑了笑，习以为常地抹了抹，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交接协议间，支票已经无影无踪：“起码代表性，广域性，支柱性三点，汉城达到了六十八分的成绩，恭喜你们，为我们的韩国全面调查起了个好头。”

“非常感谢！”李在海大笑着微微鞠了一躬，随即压低了声音，浅笑道：“五十万美元，聊表心意……韩国‘完全’调查完毕，三星集团更有重礼奉上……”

“咔嗒……”与此同时，一扇百叶窗的叶片，不知何时被叩开了一条缝，现在再次合上，一道平静而威严的目光，缓缓从百叶窗后收了回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但是从这里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李在海和威尔斯的房间，不超过十米的距离。

修长的手指拿起咖啡杯，静静地抿了一口，手的主人打着金色的领带，高档西服。咖啡杯离开嘴角，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严丝合缝的唇线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带着一抹轻蔑的笑容说道：“知道李在海为什么身为三星董事，却如此卑躬屈膝？”

房间中，还有一位站着的男子，恭敬地整理着手中资料，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身为助理，必须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很简单……”男子叹了口气：“aippi……关贸总协定……这不是普通民众玩得起东西。这是一场国力的博弈，主动权在欧美列强手中。对于欧美，他们可以随便查查，因为到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但是对于亚洲……”

他淡笑着放下咖啡杯，精瓷杯子在实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除了我们日本，任何国家，他们都在……动真格。”

“韩国如此……中国更是如此……汉江奇迹算什么？在我们日本眼中，一文不值。中国做了几千年的文化宗祖国，也该让让位了。”

他笑了笑：“老了，就得让位，免得被年轻人逼退，连一点昔日荣光都保不住。”

“喜多坞阁下高见。”助理笑着回应。

喜多坞得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轻轻舒了口气，带着笑容继续说：“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弱了，就得被查……韩国选择的是妥协，他们对aippi还真是无微不至，但是中国……却很有意思……”

“他们已经申请了三年多的加入关贸总协定。”助理笑着接了上去：“难道他们敢拒查？”

喜多坞得郎脸上露出无声的冷笑，许久才说：“知道吗……”

“任天堂的人在中国栽了。”

“什么？”助理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他们真敢？”

喜多坞得郎没有开口，手轻轻敲打着大腿，露出一抹冷笑，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深深的说：“何止是敢……波多野信志栽在了中国，是一位中国的一省副房长官亲自出马……真是好大阵仗……他们所有人都被关押了起来……不只是敢……简直敢得无法无天！”

“关押？！”助理的声音都被惊得变得尖锐：“他们怎么敢！他们有什么理由？”

喜多坞得郎的目光第一次变得谨慎，打了个响指，助理如梦初醒地递上一根香烟点上。他深深抽了一口，磨着牙吐了口烟圈：“理由……当然有理由……你别忘了，aippi的几百人正式调查团队并没有到来。我，和任天堂的私人调查员，没有一丝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为什么要囤积这么多中国主机……”

“你想……几万台北京地区的主机被围堵在一个仓库，中国会给我们安个什么罪名？”他蛇一样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浑身都发起了抖：“走……走私？！”

“当然……”喜多坞得郎死死摁灭了烟，眼中光芒忽暗忽明：“不止如此……这是一步妙招……它妙在敲山震虎，告诉所有人，现在，只要敢无证进入中国，无端调查，那就是走私。波多野信志地位不低，他们不会判罪，只是吓吓而已，但就是这个‘而已’已经足够让波多野信志杯弓蛇影……”

他双目阴寒地坐了下来，手放在嘴上吹了口气：“现在，北京就是龙潭虎穴……桀桀……你看着吧，现在一台主机都别想飞出去。更别提大规模出货，我们要打这七天的时间差，却因为太过超前没有版权组织的证件，这却成了政府攻讦的口舌……证件不下来一天，我们一天都不能进入中国！”

助理呼吸急促，他完全没想到，就连正在崛起的韩国，对待aippi都不敢大气吭一声，三星这种国民企业全程陪同调查，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花团锦簇，任天堂大董事，执行委员会五人组之一的波多野信志，在一衣带水的中国，居然受到了如此强硬的对待！

说走私就走私！说关就关！一点面子都不给！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否是原告！

他愣了许久，这才如梦初醒，谄媚地说：“但那是任天堂……对比起我们，他们太新，也太嫩，尽管他们已经积累了百亿美元，但是在日本，六大财团说话，他们不敢说不，但是……”

“但是是我，我就敢说不。”喜多坞得朗笑了笑，语气中透着无边自信：“中国想等版权组织正式驾临……他们在等什么……只有五个月，他们能做什么？这么大的盗版市场，五个月就能改观？这不可能！”

“我不知道他们要等什么，我只知道，对手要做什么，那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做什么。”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考虑，好几分钟后才说：“今天是几号？”

“九月二十八，阁下。”

“十月底，请aippi必须对中国展开全面调查！一刻不能耽误！”

“阁下！”助理吓了一跳：“我，我们还没有资格请国际组织改变行程！”

“我们当然没资格！”喜多坞得郎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猎物的狼：“但是……稻盛圣贤有资格！”

屋子里，倏然寂静。助理就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鸡，嘎然无声。

对于他们，稻盛和夫，这个名字本声就具有独一无二的魔力。他们非常清楚，在日本，这个名字甚至堪比各大财团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