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紧,梅花瓣大的雪花落地即化,整个世界笼罩在灰色之中。
落心拉了拉衣领,对着冰冷的手指呼着气,轿子停在了雪香园前,农历新年前的宫廷宴会要在这里举行。
自从开始御医院的学习,落心的生活开始变得繁忙起来,除了弹琴,这是她在冥野大陆学得最有用的本事了。不学不知道,一学才知道中医学的博大精深哪是一两天就能掌握的,就更别提造什么假死药了。不过她倒是学得不亦乐乎,整天呆在御医院打杂,野狼风那恶少也就不来打扰她了,最多就是偶尔被叫到御书房共进午餐,然后让她念奏折。
刚刚继位一年多的野狼风嫔妃众多,各有不同的势力在背后撑腰,可王妃就只有德妃和落心,还有一个早早就被休掉了的淑妃。落心不用侍寝,住得也远,人看上去又傻,所以也就没人来烦她,远离了后宫的是是非非,她倒是乐得其所,唯一让她着急得就是没机会让野狼风讨厌她。
出门前,海棠和翠姨对落心灰头土脸的装扮意见多多,海棠还特意告诉了落心新年宫宴的来历和重要性,那是宫里女官们和朝廷里的才子佳人们互比才艺的宫宴,通常以诗为题,以歌舞为辅,以酒为欢,很多时候由王亲自出题。落心暗笑,不就是一场争宠的晚会,她正好可以利用利用。
与外面不同,雪香阁里,人声鼎沸,笑语如潮,灯火摇曳的大红灯笼给本已热闹的晚会加了些喧闹的气氛。
“心妃娘娘到。”
宫女的通报声后,暖阁中顿时一片安静,落心加紧了脚步,可刚走了几步,小腹就突然隐隐作痛起来,这几天连着都是这样,这小身子骨儿真不争气!咬着牙走进去,才发现一屋子人都在看落心。她扫视了一下,真乃百般神态,活灵活现,有人冷笑,有人羡慕,有人不屑,有人不解……
假装没看见,继续走,唰地一声,女官们齐齐跪了一片,霎那间,雪香阁的锦毡地毯上姹紫嫣红,缤纷满目。落心产生了一种小人得志般的快感,暗想,难怪自古至今,无数英雄豪杰一旦站到了高处就会心性大变,实在是因为不想下来。
静静走到野狼风的面前,给他施了个半跪礼,那恶少走下龙椅一把搀扶住落心,脸色却极其难看。看他那小样儿,落心美滋滋,知道他一定在为她的装扮生气。
落心这天特意戴了付翠绿的耳环,穿了件邪红的锦缎棉袍,艳绿的缎裤下配一双大粉的绣花鞋;扑上野狼风最讨厌的腊黄色香粉,头上有粘糊糊的发乳和看上去锃光瓦亮的头油,一头青丝贴着头皮粘在了一起,要多俗就有多俗。
太后的凤椅在龙椅的边上,德妃坐在她的左下方,仪态万方、端庄秀丽、眉宇间的贤惠颇有一国之后的大气,虽然还不是,想必也是众望所归。都见过礼后,落心坐到了野狼风右下方的椅子上。
坐好后,落心往下看,几十张矮几围着表演场整齐地摆了两排,众人都是席地而坐,地上铺着柔软的锦毡,一人一桌,内宫和大臣们分开来坐。小桌上摆有葡萄美酒、白玉酒樽、象牙骨筷和一些调料瓶。
人员到齐后,酒菜一样一样上,这里的宫廷菜跟南礼的注重海鲜,口味清淡甜糯很不同,大有前世南北朝时期胡汉交融的肴馔宫廷风味,海陆空,鲜腥淡腊各味俱全。想来这跟北格本身就是个民族大熔炉有关。
离落心最近的一桌是野狼风唯一的弟弟野狼烟,监国大人。整个儿野狼家族,落心对他印象最好。野狼烟一派儒风,神仙般的男人,说他是舞天翼的兄弟还差不多。不过两人还是有许多不同,虽然野狼烟也是五官俊美,眉目如画,一双深邃温柔的琥珀色眼睛让人过目难忘,可他眼中的深邃不是那种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落心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形容词:睿智。他眼中的温柔也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温暖,好像藏着一份悲天悯人的胸怀。
这些日子偶尔帮野狼风念奏折,落心发现野狼风专心主管军队和对外事物而朝廷中的内部事物大部分由他老弟野狼烟主管,这哥儿俩居然配合默契。野狼风还当太子的时候,太后的家人和野狼风的一大堆王叔在军队里的势力很大,他回来后场场战役亲力亲为,一方面战无不胜,另一方面大开杀戒排除异己。这个男人的确够狠!
“把这个端给心妃娘娘。”听到自己的名字,落心看向野狼风,一碰上他略带烦恼的怒目,落心就忍不住暗笑,看来这样的落心一定让他觉得很丢脸。
小宫女端来一碗粘稠的汤羹,道:“启禀娘娘,由于娘娘身体虚弱需要补养,这是大王特为娘娘准备的驼蹄羹。”此言一出,惊叹声四起,太后更是狠狠地瞪了落心一眼。
七宝驼蹄羹,落心太熟悉了,在她的前世那可是早已失传的手艺,据说光是备料这一程序就需要很长时间,在南礼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吃过。曹植曾不惜千金制作,后来杨玉环也爱得不得了,连东坡哥哥都忍不住赋诗道:“腊糟糁寄驼蹄。”
落心开始如坐针毡了!
这小子在大厅广众之下如此举动,到底有什么目的?真爱上她了?落心自问:不像!那一定是想做给谁瞧,该死的,看来她被利用了,搞不好到时候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还不快吃。”那男人一句粗鲁的命令打断了落心的思绪,想不明白前,落心决定先装不识货,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谢大王。”
还没吃,灼热的感觉笼住了全身,落心抬头往嘉宾席看去,心猛地一缩,翼哥哥!
一双柔情似水的凤目中藏着伤痛,他依然笑得很温暖,可落心直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温度,胃口尽失。自大婚后,几个月了,两个人还没见过面,雾气从她的眼底升起,挣扎着冲他笑笑,落心悄悄地低下头。
“爱妃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何时,野狼风从龙椅上下来,腻到了落心的身边。靠,搞得跟恩爱夫妻似的要给谁瞧?真把我落心当傻子对待了!越看他越不顺眼,不着边际地推开放在她肩上的手,道:“我没事儿。”遭到冷遇的男人开始冒火,落心更是一肚子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歌舞升平,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