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沧打量着对方,从一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清晰。
片刻后,叶沧笃定道:“你受伤了。”
他察觉到了对方紊乱的呼吸。
原本男人一开始还能强自忍受,但随着他的出现,胸腔内汹涌起伏的心绪无疑让忍耐变得艰难。
歇罗唇角一勾,倦怠的眉眼带着淡淡的欲气,轻笑道:“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这里是黑渊,普通的人,哪怕是魔族也根本无法于此生存。”得到了证实的叶沧微微皱眉,“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强迫你,所以你是自己下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精神力探向对方的脑海。
叶沧完全能够感觉出来,不,猜也能够猜到,在这样混乱的黑渊里,对方的意识肯定被翻搅得破破烂烂了。
比起精神层面遭受的创伤,歇罗身上同样传来的淡淡血气,然而当事人却完全无动于衷,只静静笑着:“想要看我狼狈脆弱的姿态吗,如果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
他鸦羽般的长发已经铺陈在了软垫上,艳丽的魔纹趁着皮肤更加苍白,倦怠的眉眼透着几分不再掩藏的病气。
但即便如此,曾经的魔王仍旧强大无匹,甚至在极端的对比下,更加神秘危险,透出几分摄人心魄的气息。
然而,叶沧根本没理他,几乎强势地探查、或者说入侵了对方的精神领域。
灵魂被单方面地搜索,而当事人不做反抗,彻底向着另一个人敞开。
精神力上的疏导,叶沧也很少做,于是不可避免的,他从对方的脑海里捕捉到了一些一闪而逝的片段,里面熟悉的火海让他稍有驻足。
他微愣:“那不是……”
那是黑渊第二层,叶沧刚刚才离开那里,联想到出现在那里的属于歇罗的魔剑,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果然,下一秒他便听见歇罗缓缓道:“那是我曾经征伐过的战场,它后来被黑渊收录于第二层。”
歇罗曾经在他的这片战场留下过刀锋的痕迹,点燃了残余的建筑,让漫天的火焰将一切焚烧殆尽。他无意间留下了一抹血迹,然后浸润了魔王之血的土地上,由此盛开出一朵漂亮的花。
死去的人们的灵魂,把这一幕带给了黑渊。
而后过了许久——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黑渊孕育了叶沧,神于是为它的爱子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景象,作为温床之上最光辉灿烂的装点。
还是孩童的叶沧,在还未曾离开温床的幼年期,曾数次来到过第二层。
他抚摸过地上刀锋留下的刻痕,从熊熊燃烧的火海认识到了这个世界最初的光源,又于漫天烽火中惊喜地找到了一朵盛开的花,并一度为这生命不可思议的坚韧而感叹。
——而原来这些事物的背后,早就留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是不是很神奇,在一切都未曾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相遇。”
“你问我为什么来这里,这就是答案了,因为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歇罗撑着坐起来。
“你曾在我的世界中奔跑——”
全身的魔纹开始发烫,仿佛上面涂抹的鲜血从未干涸,及至此刻,仍经由胸腔上的纹路,熨烫心脏,汨汨流淌。
他道,“我于你的世界里坠亡。”
……
稍微帮歇罗处理了一下伤口,叶沧决定顺便把他的壳子也拿回来。
而一直以来,作为附属品而被黑渊扔在这里的歇罗,无疑对此很清楚。
歇罗带着他来到了房间内一扇巨大的镜子前,一手覆上了镜面:“‘他’就在里面。”
叶沧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我这样……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毕竟别的世界没留下壳子,这个世界壳子都留在这里了,“死”得明明白白,也难怪叶沧会有迟疑。
歇罗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无比坦然:“怎么会,神的孩子是不死的,出现任何情况都不值得惊讶。”
叶沧闻言,不由钦佩对方对黑渊的信仰实在虔诚,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结论无关信仰,不过是在歇罗近乎疯狂的暴走后,由所有魔族临时编织出的谎言,以期安抚他们即将走上灭世道路的魔王。
而歇罗当时信了,或者说,这由不得他不信。
那是他当初唯一能够捉住的“希望”,好在,一切成真了,他还很清醒,他还没有疯。
于是这笑得温柔的男人,便依旧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君主,如同原罪中的怠惰,冷漠而懒散地蔑视一切,从始至终都只将一个人纳入眼里。
在歇罗让开位置后,叶沧把手贴在了镜面上。
在这一瞬间,境内折射出一张与叶沧别无二致的脸,但随即,镜子里面的景象似乎扭曲了一下,还不等那扭曲过后的景象彻底呈现,叶沧便听见了系统“回收成功”的通报。
叶沧:……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瞅一眼自己的壳子呢,这简直是系统的工作效率有史以来最高的一次。
回收了总要试着用一用,看看有没有坏,毕竟在这里放了几千年,要是变质了就不好了。
而系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系统通知,力量切换完毕】
【相关技能校验完毕】
【即此刻起,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