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去了拿盆打水。
邵正北猛吸了一口气,抑制微微颤抖的双手,然后拿起杨大夫递过来的剪刀,一边把那一截染了血的裤腿慢慢剪开,一边吩咐果果:“你过来把颜溪同志的身子扶好,上半身要垫起来一些,固定好后不要让她动……”
血水换出去了好几盆,那些刺目的颜色终究在他的一步步努力下逐渐褪色变淡。
颜溪费力的撑开了一丝眼皮,透过那丝缝隙总算看清楚了邵正北的那张脸。
眼前的少年看似很沉稳镇静,一举一动都显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清洁,止血,冲洗,消毒,包扎……这每一个步骤他都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仔细认真。
可颜溪注意到的却是,他比她还要惨白的脸色,冒着冷汗的额头,抿得紧紧的唇角,以及那娴熟又轻盈的治伤手法,还有他……专注无比的神情。
那一刻,她好像是穿过了遥远的时空回到了从前,可等再看着眼前的人影时,她只觉得他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唉总算是好了。”杨大夫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看着邵正北在撒好药后用纱布一圈圈的包扎好伤口打好结,他才舒展眉头,面带感慨的对着邵正北说道:“小北做得好啊,果然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
整个过程中,在场的几个人都紧张得好像忘记了呼吸,直到最后包扎完成,他们才感觉到心跳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大家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邵正东也一直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不一样的邵正北。望着成长得如此迅速的弟弟,那一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颜溪没事了,呜呜……”果果喜极而泣,差点就忍不住要崩溃大哭了。被邵正北低声斥责了一句让她不要吵到颜溪,她这才捂着嘴忍了下来。
邵正北将颜溪的身子轻轻放平,然后拿了垫子枕在她的脑袋下,她腿上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好,还不能随便移动。
这时邵正东拿来一块毛巾过来给他,“擦一擦汗。”
“谢谢哥。”
邵正北将脸上的冷汗擦掉,看着已经安好的颜溪,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身体才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他原本就一直在硬撑着,现在这口气一松下来,浑身的力气都感觉好像跟着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体内空空的有些瘫软无力。
他不想动,便就坐在旁边看着颜溪。然后又叫果果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他拿了帕子打湿了替颜溪擦脸。
见颜溪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颜溪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她自己又没力气说话,只得冲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微微的摇头。
邵正北看她脸色青白就知道她这分明还是很疼的,心里又是一痛。
颜溪这回失血过多,身体肯定需要好好补一补,邵正东跟邵正北说了一声,便先回了家去准备给颜溪炖一些吃的来。
邵正北则还是坐在那里陪着颜溪,等到她又睡过去了,他才叫了果果出去盘问她有关颜溪受伤的事情。
颜溪今天会伤成这样全是被生产队一个叫杨娟娟的女同志害的,不过并非因为什么矛盾,勉强来说还算是一场意外。
颜溪和果果今天被分配到和杨娟娟同一组干活,杨娟娟这人性子都点奇怪,平常从来不跟其他人说话的,每天上工也都只顾着闷头干活。
出事之前,颜溪和其他几个女同志正坐在田埂上歇息,而杨娟娟则继续在地里干活,她今天拿的农具是钉耙,也不知道是她根本没注意还是怎么,举着钉耙刨地的时候,那一钉耙竟然直接落在了颜溪的腿上。
生产队干活用的钉耙有六齿,杨娟娟这么用力一砸下来,那钉耙的六齿直接就深陷在了颜溪腿部的肉里,硬生生的把她的腿凿出了六个血口子,当时杨娟娟似乎也被吓到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为了将钉耙从颜溪的腿上□□还用了点蛮力,于是,这本来就很深的血口子更是被她扯得皮开肉绽。
颜溪哪知道自己好端端的会遭受这么一番罪,当场就痛得直晕了过去。
还好当时邵正东和其他几个男同志也都在那边地里干活,听到果果呼救的声音,立即奔过去把颜溪抬回了杨大夫家。
杨大夫在听说是这么一回事后,替颜溪庆幸道:“这回还算是幸运的,那钉耙没有直接伤到骨头,要不然她那只腿可都要废了。”
可就算颜溪腿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也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就完全没事,她这情况还得要注意观察,最好是这一晚上都不要发高热,否则还是送到城里就医。
邵正北为了方便照顾颜溪,原本还想把她挪到自己家里去,可他们家就三个大男人,这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最后还是听杨大夫的劝,让颜溪暂时住在了杨大夫家里。
杨大夫的老伴去世得早,他家的儿媳妇却是个很利索的人,当即就收拾好了屋子收拾好了床,让颜溪住了进去。
邵正北一直守在颜溪的床旁边,谁来劝都不听,还把本来准备要守夜的果果给撵走了。
夜里,颜溪睡得很不安稳,大概是伤口还很疼,她的额头一直在冒冷汗,嘴里也时不时喃喃的说着什么话。
“疼,疼……”
“溪溪,你在说什么?”
颜溪的声音很低很低,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邵正北探着身子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了好一阵,才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疼……江邵北……我疼……”
邵正北身子蓦地一震,腹中那般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他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身体,哑着声音对她道:“溪溪别怕,我在这里呢,你别怕……”
第39章
颜溪真正清醒过来是在第二天上午。
外面的天气很好,太阳的光线透过菱形的木窗直接照射到了屋子里, 舒适宜人。
颜溪感觉自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身体在元气亏损过后变得疲软无力。虽然腿上的伤口没再像昨天那么疼了, 但人却还是虚弱得很。
她睁开眼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邵正北, 昨天晚上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睡梦里梦到了很多以前的故人。她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一直守在旁边照顾她, 可模糊不清的意识又让她分不清是那究竟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你……不会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吧?”她起来后有些吃力的问邵正北,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好,那张年轻的俊脸上清爽依旧, 不再像她昨天刚受伤时看到的那么白, 可她却在他眉眼间看到了一丝疲倦。
邵正北摇头,对着她微微的笑:“没有,我昨晚睡了很久, 是你没有看到。”
颜溪没有信他的话,虚弱的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少年实在不善于撒谎,他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那么明显, 当她看不出来吗?
邵正北确实是一直没睡, 整晚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他哥怕他身体熬不住说下半夜过来要替他守着,他也有没答应。他不敢闭着眼睛睡觉,就怕他睡着的时候,她再喊疼,他会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