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然后头有人叫住锦月,竟是东宫的侍卫统领,李生路。
“奴婢见过侍卫统领大人。”
李生路哪敢受她的礼,赶紧扶锦月起来。“姑娘太客气了,我可不敢受你的礼啊,若让殿下看见恐怕我往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生路见提起太子锦月脸色沉了沉,便也收了玩笑,正了正色。“云衣姑娘,李生路叫住你是有事相求。”
锦月抬了抬眸子,将他扫了一眼,刹那间脑里闪过权衡,便不再看他低了低头:“大人请说。”
这个人眉目正义,可以一听。
“云衣姑娘,我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是否是旧识,早上又说了些什么,但……但李生路想请您善待太子殿下,哪怕不能善待也请你不要像宫中别的人那样伤害他。殿下的处境……”
他顿了顿换了句话,“殿下在大漠受了不少伤,止痛的汤药产生副作用,所以不能受太大刺激,否则旧疾会就复发。太子殿下既然如此紧张你们母子,想来你们是对殿下来说很重要的人,这事儿我只和云衣姑娘你说,还请你们保密。”
李生路说完便走了,只留锦月在原地怔愣。紧张,弘凌真紧张他们母子吗?为何早上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有他的绝情。
现在秦弘凌就像穿着无数层盔甲,任谁也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和喜怒。
小黎拉拉锦月的袖子,扬起小圆脸蛋儿期待地看着她:“娘亲……”一双小松鼠似的黑眼睛,又看了眼偏殿门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轻轻叹了口气,难道真是父子天性吗,早上他还伤心得哇哇的,这会儿听见弘凌不好,就又忘了似的。
但锦月知道轻重,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正色,毫不留情地摇头。
那张小嘴儿就扁了下去,而后跟在她屁股后头,抱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好半天才走出凌霄殿,回念月殿的奴才院子。
而下潘如梦被罚去思过殿禁足,所以念月殿并没有主子,锦月倒是乐得清闲养伤。从五年前丞相府落难到而今,她似乎从没有如此清闲过,尽管是养伤。
弘凌旧疾当日喝了药就好了,这七八日好似将她忘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却也让锦月放下了些心。他而今不是贫寒的落魄皇子了,是整个东宫的“天”。
她那日被这片“天”救了,注定也要被一些眼睛盯着。
这几日,念月殿里别的宫人看她的目光乖乖的,又畏惧、又恭敬、又充满好奇的打量,而后就变成了窃窃私语和不友好的眼神。
锦月不必问也猜到什么原因。
果然流言蜚语无孔不入,是关于徐云衣私通入暴室生子的旧事,又被翻出来,那些声音如老鼠的吱吱细语,在阴暗的角落散播。
锦月虽不喜,却也没法子堵住所有人的嘴,何况关于徐云衣的旧事,确实是真的,冤枉的是让她萧锦月来背了这个黑锅。
一个黑锅换两条命,倒是也不亏。
锦月拿剪子剪了小红鞋子的线头,给小黎做的鞋子做好了,放下小红鞋再望向门外花瓣凋落的桃枝,一些旧事又涌上心头。
接下来何去何从,说实话,她也有些没头绪,眼看儿子这几天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望外头,欲言又止地想问“神仙叔叔”,她疑惑了,也犹豫了。
是否自己该以性命为代价,给孩子换来更好的物质生活,换来应有的尊贵身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戳着脊背骂野种……
“姐姐!”
忽地院中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锦月的思考,片刻香璇穿着绿衣裳就进屋来。
锦月丢了手中的东西,兴奋地上前拉住她手。
“香璇,你……你如何出得来暴室?”
香璇脱下囚衣,也不再蓬头垢面,干干净净的俏丽不少。
“这还得多亏了姐姐呢!”
她揪了揪挂在她腿上喊“香姨姨”的小家伙的脸蛋儿,弯着腰抬头朝锦月说:“是太子殿下下了赦令,调我过来陪姐姐的。”
锦月心中咯噔一声,万不想,竟是弘凌。
“太子……说让你来陪我?”
香璇笑笑摇头,“太子公事繁忙哪有功夫见我和我说,是我自己猜的。不然我怎会偏偏调来这里和姐姐团聚呢?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锦月赶紧回神,掩饰过那份不自然。
香璇嗔怪:“姐姐你也当真把秘密捂得紧,竟然连我也蒙在鼓里。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与太子殿下是旧识呢,不然那回你入死牢,我也不至于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啊,险些眼看姐姐丧命……”
香璇说起,鼻子还泛着酸。
锦月僵硬地笑笑:“只是……只是从前在长乐坊跳舞时,有过一面之缘,不想太子殿下竟还记得。并算不得什么旧识。”
弘凌当真不是当年的弘凌了,从暴室特赦女犯,只有皇帝和太后才有这个权利。他这般公然悖逆皇帝,是在玩儿火呀!
……
夜里,锦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头闷着万千思绪,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是这一回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弘凌变了,不再是当年的善良温润的弘凌了,现在他变得冷厉莫测,甚至有些喜怒无常,她完全弄不懂他的性情,现在的秦弘凌就像一团地狱烈火,烧毁别人,也烧伤自己。
他这般疯狂的报复皇家,真能得善果吗?
她该把小黎交给他吗,可以放心吗……
锦月轻轻叹了口气,叹不出心口的郁结。
忽然,有团毛茸茸的东西拱到她怀口来,然后一张团子脸儿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娘亲你又不睡着,是不是在想神仙叔叔,你也想去看他对不对?”
锦月轻柔地笑了笑:“你就那么想见到神仙叔叔吗?”
然后那毛茸茸的团子鸡啄米似的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