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穿过暴室外破落的长巷,又转入繁华的宫殿楼阁,回到东宫。
大雨一整个日夜之后,便放了晴。
废后之死并没有声息,随着那一只破席一卷一裹,仿佛世界上从未有过这个在后宫沉浮了半辈子的女人。
狂风暴雨、乌云雷滚消散无踪,接连数日天气比之前还明媚灿烂,世界依然如旧。
一晃就是半个月过去。
废后谁也不敢提,因为一提起必有牵连,近来皇帝突然愤怒,说太子对废后念念不舍,意图报仇,下令贬谪了弘允的得力手下数人。
弘允变得很忙。
昨日,弘允揭发了皇帝身边的那内谒者李贵,他被七皇子收买,借挑拨皇帝与太子之间。李贵为求保命,又供出了七皇子与八皇子关系密切,都参与了前些日子陷害太子妃的事,而并非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一时,八皇子的广惠殿也人人自危。
锦月深处东宫后院,虽日日听前朝争斗,惊心动魄,却不能亲身参与帮助弘允,只能让哥哥尉迟飞羽多多照顾帮衬。
现在七月底了,桂花已在树上打起花骨朵。这日下午,锦月抱着小桓在花园中晒太阳,身后跟着周绿影、秋棠和青桐三人。
“废后离世也有大半月了,风声渐渐过去,娘娘和小公子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天天在殿中不见日光,对小公子身子不好。”秋棠道。
锦月摸了摸孩子滑嫩的脸蛋儿,没有经历风霜的肌肤细嫩柔白,眉目隐隐,有那个人的影子。“是啊,天天关着也不好,既然在这座宫墙里生活,好赖都要仔细活下去的。”
繁华娇艳,走过假山流水,又看见了那一望无际的深翠色荷叶,岸边杨柳密密,投下一弯柳荫。
小桓爱笑,锦月心情也难得的疏解,主仆几人正想往柳荫深处去歇歇脚,却不想听见那处传来三个侍女闲话的声音——
“听说四皇子妃昨日已经能下地了,身子大好。”
“四皇子令了八个侍女照顾殿中,能不好么?”
“唉你们说,是上安宫新来的四皇子妃权力大,还是太子妃权力大?”
“我听说前朝四皇子已经力压太子,自古前朝后宫一脉相承,只怕后宫里太子妃也要为四皇子妃让路了,瞧那七皇子妃不就因为将四皇子妃推下水而被贬谪凄惨成那样了吗?”
“是啊。四皇子了得,现在就是在他宫里做个低等的小小昭训,那也能在宫里横着走路了。”
二人声音小下去,另一侍女又道:“不过我听那晚迎亲的内监说,那晚上四皇子见太子妃落水,直接就将四皇子妃丢开去救太子妃了,你们说,四皇子会不会对太子妃还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又如何,总归不会让太子妃去上安宫做妾室吧……”
柳荫外,锦月脸色骤然阴沉下去,秋棠狠狠低声道:“到底是谁将那晚的事传出来的!娘娘,奴婢这就去让她们住口!”
☆、第101章 流言蜚语
秋棠要去教训,锦月略作犹疑。
“现在东宫在风口浪尖,不光太子,连我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只等挑我错处。秋棠你别急,容我想想。”
就在这会儿,那三侍女还在吱吱的嚼舌根,越说越过分,把弘凌和锦月的旧事添油加醋在嘴里吐出来又吞进去,真真假假,很是不堪。
秋棠年纪本不大,气不过,低声劝锦月道:“娘娘,现在栖凤台皇后之位空缺,太后虽然暂为掌管后宫,但她老人家到底位高权重不会管这些下作的蝼蚁侍女,您若不保护自己,就没人能制止这些嘴巴了。”
锦月一想,确实是这道理。她若不管,而今谁还会来替她出头吗?
得锦月点头,秋棠立刻便拨开挡在面前如珠帘倒垂的柳条——“好大的胆子,竟在此处乱嚼太子妃舌根,舌头不想要了?!”
那三侍女猝不及防从背后被秋棠一喝,全数噗通跪地吓得面如土色,大呼饶命。
锦月看了眼青桐,青桐虽年纪不到双十,却很机灵,立刻拨开柳条让抱着孩子的锦月进去。
那三侍女再看妃色华服的太子妃赫然立于眼前,思及刚才的闲话已是个个抖若筛糠。
“太、太子妃娘娘……”
“娘娘饶命……”
“你们既知道害怕,为何还要造谣,你们是哪殿主子的奴婢?”
锦月冷声道,那三侍女哼哼唧唧说了主子,都是锦月不熟识的妃嫔或公主,并无恩怨的,她们又结结巴巴求饶。
“太子和太子妃宅心仁厚,饶了奴婢几个吧,奴婢也是听人说得,不是奴婢故意造谣的。”
秋棠冷脸斥:“听人说,我看你们是不想说实话,推诿责任!”
其中说得最多的那个侍女泪如雨下,求道:“秋尚宫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胡说,是、是宝弓殿的内监林公公告诉奴婢的……”
锦月与秋棠对视了一眼。
宝弓殿,那处是九皇子弘皙的居住之处。
锦月让秋棠对三侍女略施惩戒,以示警告。有这插曲,锦月哪里还有心思晒太阳,抱着孩子回东宫,路上问秋棠道:“上次在桥上落水之时,还有谁看清了桥下的情况?看见……看见弘凌丢开傅柔月救我。”
“桥上人多,若是白日定然大家都看见了,可是当时夜色漆黑,应当没两人看见才是。奴婢也不敢确定,当时一心想着娘娘安危,也没注意周遭情况。”
“嗯……”锦月略略沉吟,几只夏末的蝉鸣嘶嘶地用最后的力气卖力叫唤着,锦月有些烦闷,“你去打听打听,宝弓殿的林公公到底是何许人。”
“诺。”
大半月不曾出东宫,今日一出东宫就听见倒胃口的流言,锦月想着,这段日子干脆暂且窝在东宫里,懒得出去走动了。
并不是胆怯害怕,只是碰见了掌了谁的嘴,又免不了得罪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