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不提他那身别致造型,也不管现在是在派出所里,单是冲着一个孩子大喊“你不是个灾星”什么的,也够精神病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高个子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侧身站到孩子身前,隔开了两边的视线,民警们也行动了起来,迅速围过来抓这个犯病的“精神病人”。没有人注意到,抱着小孩的中年妇人脸上的血色在听到那句话时瞬间褪尽。

任警察抓住自己,文灏不躲避也不挣扎,只是继续对着那边喊“你不是灾星,你是宝贝!”一声比一声响亮。男人抬手去捂小孩的耳朵,警察也来堵文灏的嘴,混乱间,一道突然响起的嘹亮哭声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哭声来自小男孩。只见他甩开了男人的手,一边大哭一边用柔弱的小手使劲拍打抱着他的妇人,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喊:“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不是!”眼泪很快就流了满脸。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了。在妇人的手松得快要搂不住小男孩之前,高个子男人迅速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但孩子根本不想让他抱,他使劲扭着小身体,双手却是往文灏这边伸。男人怕伤到他,不断调整姿势,之前的精英风采荡然无存,显得很是狼狈。但这样也不是办法,助理先生上前,失败,女民警也过去哄,依然失败。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文灏扭了扭被警察反剪到身后的双手,在对方松了力道后,直起腰来,尝试性地向小孩走去。

孩子的手还伸着,浸泡在泪水中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洪水中的那根稻草。

大步跨过最后的距离,文灏将他从高个子男人手中接了过来,随即他的脖子就被一双细瘦的胳膊抱住,锁骨也感到了温热的湿意。

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抽噎,见孩子安静下来,众人再去看那个妇人,她已经瘫坐在地。

事件升级,不论是警察还是家长都重视起来,审问变得更加严肃。已经到这地步,那妇人也不再隐瞒,再加上家长和助理先生的补充,前后一联系,事情基本就清楚了。

妇人是个职业保姆。在偏僻的老家的时候,她因为身体不好,生了一个女儿后就不能再生产,这个女儿竟也夭折,家里又接连发生了些不好的事,这些招致了婆家对她的肆意辱骂甚至欺凌,娘家也指责她不对,并不给予援手。等到忍无可忍,她带着一个“灾星”的骂名逃离老家,到城市里来打零工。家政公司的人看她老实肯干又还年轻,就对她比较重视,还让她参加各种保姆培训。多年过去,她服务过的客户反馈都很好,这让她积累了不错的口碑。

那个孩子,大名顾煦,小名乐乐,两岁时,身为大公司总裁的父亲经人介绍找来妇人当他的保姆,三岁时母亲意外去世,其后也一直是这个保姆照顾他。虽然依然被众人可见地照顾得很好,乐乐的状态却发生了很大改变,从之前的玉雪可爱、活泼聪颖变成了沉默寡言、胆小木讷。

大家都以为这是受母亲去世的刺激,请来的儿童心理专家也说这是儿童精神障碍的一种。各种针对儿童精神障碍的温和疗法并没有什么效果,乐乐父亲也因为工作繁忙很少时间能陪在旁边,最后跟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保姆了。今年,乐乐四岁半,父亲绝症去世,他可以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至于高个子男人,从血缘上说,他确实是乐乐的亲叔叔,但这个弯绕得有点大。

男人叫应安年,跟乐乐父亲顾明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应安年的母亲被小三,一心期待自己的婚礼却被告知自己爱上的“早年离异男”有妻有子。这位应女士是个果断的,马上跟渣男分手,远走他城,连自己怀孕了都没告诉渣男。渣男的原配妻子也是个有骨气的女人,跟已经懂事的儿子说清楚之后,利索离婚。

因为这种微妙的关系,两个女人虽没有成为好朋友,却会偶尔互致问候,应安年和顾明远也因此知道彼此的存在。顾明远到国外出差时,特意去看了当时还在留学的应安年,两人聊得挺投契,从此一直保持着联系。

几个月前,顾明远在公司昏倒,醒来却查出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父母早已不在,“叔伯兄弟”虽不少,却都是些贪婪的豺狼,他从渣男老爹手中接下都隆集团,看似风光,内外攻击却从来不断。恐怕他死后,留给乐乐的东西很快就会被瓜分完。朋友当中,身份高的不会把乐乐视如己出,条件差些的连那群豺狼都应付不了。顾明远思来想去,只有应安年可以托付。

应安年和他母亲是真正高傲又有能力的人,当年情况那么艰难,应女士硬是拒绝了他母亲的帮助,一个人扛了下来,还创建了启星,做出了不小的事业。等启星到了应安年手里,发展更为快速,这家处在朝阳行业的企业,如今市值已经快超过都隆。别说他看不上乐乐那点东西,送给他他都不屑要,让他做乐乐的监护人和财产代理人是最合适的。

再加上,应安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责任心又重,虽不见得会对乐乐多温和细心,给他全面的保护和教导是肯定的。把孩子交给应安年,是顾明远最后能拿出的爱子之心了。

应安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还主动在文件中增加了一些条款,保证乐乐成年后能拿到他应得的东西。在顾明远离世前后,他一直留在n市,一方面看顾乐乐,一方面处理都隆集团内的纠纷。他不是顾明远,没那些人情考虑,行事雷厉风行,事情很快就处理得差不多。

麻烦的是乐乐这边,小孩子除了保姆几乎谁都不理,想跟他建立信任关系实在无从下手。因为心理医生说孩子刚失去父亲,不要马上将他带离熟悉的环境,这段时间他都是住在顾明远的别墅里,与小孩和保姆一起。但他离开c城已久,启星有些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他就在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句很快就会回去,没想到却成了事情的导·火·索。

乐乐从小就是个惹人爱的孩子,中年妇人刚见到他就喜欢上了,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悉心照顾。等乐乐的母亲去世,她心想:这为什么不能是我儿子?你看他爷爷奶奶早早没了,妈也早早没了,这不就跟自己一样是个克家人的命吗?这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儿子!

一个心智尚在成长初期的孩子,每天被自己依赖的人温言细语地说自己是灾星,会有什么结果?

那么不幸地,顾明远也后脚走了。这似乎又加了个佐证,让妇人相信乐乐就是自己命里的儿子,而小孩再次被往深渊拖了一截。

千不该万不该,应安年不该插·进来。他还说要回c城,要是他把孩子带走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早就把乐乐当做自己所有物的妇人马上铤而走险了。她要把乐乐带回老家,母子俩幸福地生活。

警察从她的手提包里翻出一万块现金和一张用别人的身份证开的银·行·卡,里面是她多年的积蓄和顾明远为了感谢她给的大额报酬。除此之外,她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对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比较恰当的准备了。虽然以现代的刑侦技术和应安年的能力,她即便成功离开也会被很快找到,但孩子受更多罪是肯定的。

多亏了这个叫文灏的流浪汉啊,警察们心想。

流浪汉本人也是松了口气,身上挂着个哭累了睡着的孩子,他盘算着一会儿应该可以请那位应先生请自己吃点东西,比如一支棉花糖什么的。

但他那口气很快又提上来了。查清了小孩的事,把妇人暂时收押,民警们开始关心他的情况了,一方面对他有些愧疚,一方面也确实觉得有责任帮助他。

面对“你家人在哪里”、“身份证是不是丢了,还记不记得身份证号”、“需要些什么帮助”之类的问题,文灏应对得左支右绌,只一个劲儿说自己没问题,不需要任何帮助。

就在他要体会“冒冷汗”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乐乐的应先生出声了:“你们放心,这位先生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提供的。”

民警们虽觉得这个流浪汉有点奇怪,但也没再坚持。他虽然穿得糟心,可近看就会发现实际细皮嫩肉的,长得还很好看,多半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又不愿说出来。他们这些基层民警,除了给补办个身份证,尝试找他的家人,还真帮不了太多忙,像应先生这样的巨富就不一样了。就之前了解的,这位也是个正派人。

逃过这种好意的负担,文灏赶紧抱着孩子跟着应先生出了派出所。

进来时还是下午,现在天都黑透了。往周围一扫,也没见卖棉花糖的,文灏叹了声可惜,就打算把孩子给他叔叔,自己再找地方晃荡去。他扶住乐乐腋下轻轻一撕,却没撕下来。哪怕在睡梦中,这孩子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文灏正要喊孩子叔叔来帮忙,那位应先生已经走到车边停下了。只见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文先生如果没有定好今晚的去处的话,由我来安排如何?”

第3章

第二天文灏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醒来的。房间里有很多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昨晚他东摸一把,西摸一把,还在浴室里玩了很久,等新鲜劲儿过去了才躺上床。虽然不觉得困,但他还是睡着了。

人类起床后要刷牙洗脸,文灏也往洗手间走去。伸手拿牙刷时,他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把右手拿近细看,果然,食指尖端的一小块皮肤变成不透明的了。

要是有人看过他的身体,会发现他浑身都莹润如白玉,仿佛覆着一层淡淡的月光。但在文灏自己眼中,他是半透明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不算是真正的人类。这副身体确实是肉体凡胎,人类男性该有的都有,受到刺激也会有相应的反应,只是他缺少部分重要的感觉。而现在,他的身体发生了一点变化,虽然真的只是“一点”变化,但它发生了。

闭上眼睛,凝神感受,没有错,他跟这个世界之间的隔膜真的淡了一点点。

当他还是灵识状态的时候,他的愿望是“体验一下人的生活”。原本,他也真的只能体验一下,很快就会消失,这个世界的人也不会再记得见过他。他本不属于真实的人类世界。但现在,他有一点点进入它了。

直觉告诉他,这种变化的产生,不是由于他吃了人类的食物,也不是因为他跟这里的人有了交流,而是因为他帮人解答了脑中的问题。第一个小男孩的问题太轻微,哪怕引起了变化,他也发现不了,现在这种状态,主要是乐乐的事情带来的。

知道了人类的食物有多么好吃,各种东西有多么好玩,他当然愿意更加长久地当一个人。之前不知道能这样还没感觉,现在嘛……

镜子里映出个大大的笑脸。

看到那个叫文灏的人从楼上下来,应安年有一瞬间的吃惊。

这真的是昨天那个人吗?恐怕任何一个看到前后对比的人都会这样想。

邋遢又充满违和感的造型不见了,走在楼梯上的人就像一个发光体。哪怕他穿着简单的睡衣和拖鞋,哪怕他走路的姿势并不高大上,反而有些像小孩子,还是会让人疑惑,是不是现代真的还有真正的贵族存在。

唯一跟昨天相似的,是已经梳理整齐的柔顺长发上,一根带着叶子的枝条。没看错的话,那是长得靠近客房窗口的一棵树上的。恐怕帮佣也没想到这位男客人居然需要束发的东西,根本没给他准备。但在现在的环境下,柔软的晨光中,这种随意而为给他带来了另一重气质,自然又神秘,温和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