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央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人寄给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几人面面相觑,气氛骤然沉默下来。此时赵岑商忽然轻轻拍了一下手,“问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评定他的观测级别了?”
舒晓镜解释道,“只有四级以上的观测者有资格接受圣痕。我们知道你的情况,如果不接受圣痕,猎犬就会在今夜凌晨之前吞噬你。但是如果你的级别不到四级,就算我们破例让你接受,也不会有神圣种族回应你,甚至有可能被他们吞噬。所以如果你的观测力不到四级,抱歉我们无法同意你接受圣痕。”
几名长老挑剔的目光中,丹尼尔指了指楚央身后的大提琴,“请吧。”
楚央转过身,把大提琴从琴架上拿起来,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下。用手拨了几下琴弦,小心地转动琴轴校了校音准。大约是因为面前有世界级的钢琴大师听着,他心跳微快,手心有些出汗,只好在衣服上稍稍蹭了蹭。
那五个人的目光带着种评断者特有的冷酷,只有林奇的目光依旧温柔坚定,仿佛对他抱着无比的信心。
阳光照射在他的后脖颈上,暖融融的。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就当面前那些人都不存在,就当这只是自己普通的一次练习……
或者……当成只有林奇在听……
奇异的是,后者似乎比前者更能让他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林奇,闭上眼睛,让思绪渐渐沉淀。此时四周的声音像是忽然都不见了,只剩下微末的风声,如细语般拂过耳廓上的绒毛。
琴弓微动,丝弦震颤着空气,如波纹般一圈圈扩散开来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道中,引起耳膜微妙而恰到好处的共振。这曼妙的波动化作生物信号,从一个神经元跳跃到另一个神经元,在电光火石之间另大脑不同部位快速分析计算,形成了绝美而诡谲的音乐。
楚央的双眼轻轻合上,绵绵不断的音乐从他的琴弓之下滚滚涌出,琴身低沉地共振着,另脚下的地面也仿佛在跟着微微颤抖。
这段旋律便是上一次在桑屿国际学校拉过的那一首毁灭之歌。远古的、早已被遗忘的文明,华丽绝美,却又腐败奢靡,宛如美人尸体上生出的蛆虫,美到腐朽溃烂。小行星撞击地面,高温中发生的爆炸另方圆百里化为焦土,大块的土地岩石飞入空中,在大气中摩擦变成火球,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宛如神明震怒倾覆而下的火雨。
只不过这一次琴声所描述的,却又有微妙的不同。那是在天火之后,曾经繁华巨大的城市已经被摧毁,但还是有很多的“人”活了下来。它们蠕动着柔软的身体和触手,从倒塌的宫殿废墟里爬出来。它们的无数只眼睛抬起,望着那被灰尘覆盖不见太阳的天空,渐渐流出浓稠的淡黄色泪水。它们的哀嚎被风吹拂着,一直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论多么繁盛的年代,多么复杂稳定的秩序,只要一场意料之外无力阻止的天灾,一场宇宙之间到处都在发生的小小碰撞,就可以灰飞烟灭,荡然无存。那些幸存者有些守着已经毁坏的家园,日渐干枯而死,而另一些则跋涉向遥远的地方,其中很多都因为脱水而死在了沙漠里,另一些活了下来。它们在尚且贫瘠的地球上重新盘结,相互依存,从最初住进山洞里开始,一点一点重建自己的文明。它们中仍旧有很多“人”信仰着它们的神明,日夜向那黄衣的巨神祷告。经历了无数代之后,它们终于再一次建立了自己的城邦。
这个时候的“人”已经进化成了完全不同的形态。现在的它们从母胎里分裂出来就必然是双生,中间有一条可以无限延伸的、弥散着幽玄色彩的脐带相连。双生子中强大的一个被称为”zhar(札尔)“,较为羸弱但是十分灵活的被称为“lloigor(罗伊戈尔)”。双生子永恒不会分开,若要繁衍,则一对双生子会与另外一对交配,通常都是罗伊戈尔在札尔的体内留下自己的卵,然后由札尔进行孕育和分娩。新的“人们”也愈发强大,它们的触手可以探入任何生灵的头颅,波动他们的情绪和记忆。它们的文明日渐繁盛,渐渐蔓延到了整颗星球,甚至开始向着别的星球蔓延。
引人入胜的音乐携带着大量的幻觉和画面出现在所有长老的面前,渐渐地,五个人中除了钢琴家和小说家,其余三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空茫,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俗世,去了另外一个遥远的星系。丹尼尔与丹野秀诚对视一眼,眼中略略都有惊异之色。
却在这时,原本辉煌激昂的乐声陡然一转,变得恐怖而险恶。楚央头脑中出现的种种意向倏忽间开始扭曲,一种尖锐暗沉的阴冷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背脊。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是他无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