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砂一惊,立刻想去捂白玄彬的嘴,却被绯暝秋用眼神制止。
他徐徐起身,拖着曳地的华袍,踱步至白玄彬面前,不怒反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还真是小瞧你了,这时候都不忘挑拨离间。」
他弯腰,合起扇子,轻轻拍了拍白玄彬的脸,「我好心请你看戏,既然小王子不领情,那便算了。」
「左砂。」他唤道,转身回到了座椅上。
左砂颔首,明白了接下来的任务。
绯柚放下了酒壶,双手缩紧了袖子里,逐渐握紧。
左砂朝一旁的紫衣卫挥了挥手,立刻有一笼两岁左右的白虎被带了上来。
看清笼中的东西之后,白玄彬神色倏地一变。
绯暝秋笑道,「眼熟么?」
都是王族的孩子,甚至里面有几只是白玄彬的亲侄子。
笼门被打开,统共十只白虎一拥而上,蝗虫一般朝地上的白玄彬扑去。
他们双眸赤红,嘴角流着涎水,全部都被施了血符。
现在的他们早已失去理智,分辨不出面前的是曾经仰慕的王子,只觉得饥肠辘辘,想要将那活物身上的血肉咬碎啖尽。
「绯暝秋,你这个卑鄙小人!」
两岁的白虎已经不算小,但在白玄彬眼中都是自己的后辈,未来部族的支柱。
当血肉被撕下时,他终於忍不住痛呼出声。
「说得好,我就是卑鄙。」绯暝秋掩着唇咯咯笑了,「小王子光明磊落,最后还是栽在了我这小人手里,真是可惜呀。」
「当初在孟泽,我们白虎放了你和你妹妹一条生路,今天你就这么恩将仇报!」半条手臂被撕了下来,白玄彬怒视着他,还未说两句便控制不住痛呼出声。
绯柚一愣,顾不得会不会惹哥哥生气,下意识问了出口,「你……说什么?」
白玄彬早已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那对虎眸神色黯淡,却在听到绯柚的问话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划过恶意的笑意。
「你真当以为……当初你们能跑得了,如果不是那些白虎有意放过你们,你们早就是两具腐屍了哈哈哈哈。」
绯暝秋眯眸,「闭嘴!」
过了片刻又恢复了温柔娇媚的模样,「怎么着,我还得谢谢你们的不杀之恩?」
回应他的只有白虎撕扯血肉和咀嚼的声音,被虎口撕下整张脸的白玄彬再也无法开口。
绯柚目光微闪,胸腔里的一股浊气冲冲未呼出。
下方的火势愈大,刺鼻的烟味传入鼻中,她低头,停歇了一切多余的心思,只静静望着脚尖前的空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却听身边传来了张扬的笑声。
绯柚下意识朝绯暝秋的方向看去。
穿着曳地华袍的男子整张脸扭曲痴癫,带着报复的快意俯视着被咬碎的白玄彬,大声笑道,「贱货,刚才不是伶牙俐齿么,现在哑巴了?说呀,你接着说啊!给老子接着说啊!」
举止疯狂,让在场熟悉绯暝秋的妖精都惊惧地低下头,呼吸放轻。
那柄漆黑的骨扇遮住了绯暝秋的下半张脸,他抬手施法,一股灵气包裹住了地上的白玄彬。
「别害怕,我护着你的心脉,就算是只剩下一具骷髅架子了,都不会让你断气的。」绯暝秋做完这一切,又是抑制不住地娇笑出声。
那笑声在黑夜里极为突兀,如魔似魅,催命的铃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头疼欲裂。
「你当初是怎么说来着,小狐狸?」男子唇角掀起,露出森白的利齿。
绯柚一惊,虽然知道没有事情能瞒得过哥哥,却不想这点细枝末节都被绯暝秋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狐狸,哈哈哈哈哈小狐狸?」他猛地收敛笑声,下巴歪向一边,咬牙切齿地开口,「卑劣的贱货,你也不过是只公猫罢了。」
这阴鸷的表情在下一瞬散去。短短几瞬,那张脸上的神情反复,变化突兀快速,以至於疯癫异常,仿佛得了痴病。
火光愈甚,房顶轰然坍塌,发出巨大的声响。
以火为景,一身曳地长袍的男子发丝和衣袍皆被滚烫的罡风拉扯开来。
在夜风与火光的映衬下,楼上的绯暝秋似扑火而舞的红蝶,翅膀上沾染了血色的可怖。
他用没有执扇的另一只手一把扯过绯柚,紧紧地搂在怀里。
敞开广袖,将人全部罩进自己的衣衫里,癫狂地痴笑。
「我的柚子才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厌恶我,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
最后的话语被他笑着嘶吼出声,传遍了整个昊山,惊动了楼下的守卫。
又是一连串诡异的长笑发出,持续了一会儿后突兀的收声。
戛然而止地诡异非常。
月光下,笑出泪水的男子眉目阴冷,面色狰狞,冷冷地瞪着已是一具白骨的白玄彬,一字一句道,「忤逆我的东西,去死。」
绯柚错愕着,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那一瞬,她心里升起了和所有妖都一样的想法——
绯暝秋,是个疯子。
夜风习习,楼上吃完了屍体的白虎们开始相互吞食,楼下的院子火光冲天,弥漫起难闻的烟味。
哥哥……
她想开口,喉咙里却被什么堵着无法出声。
男子猖狂的笑声响彻王宫,绯柚被他抱着,没有动弹的余地。
有什么不对……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这是她的哥哥么?
这句话如种子一般在心底生根,绯柚忽然升起了莫大的惶恐。
这个……是她的哥哥么。
温柔的、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