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关押在刑部大牢的重犯唯有秦丰益一个,难道是他翻供了?崔道昀皱了眉,摆摆手道:“太子去看看吧,等有了消息,早些给朕回话。”
崔祁煦走后,崔道昀越想越觉得蹊跷,江南一案是他得了实信之后才交给崔恕办的,无论郭思贤还是秦丰崔都绝非无辜之人,先前崔恕带回来的口供与账目他大致看过一次,一切都与他了解的相符,秦丰益此时突然翻供,为的是什么?
“汤升,”崔道昀道,“让王福良去趟刑部,看看是什么情形。”
一直到傍晚时,王福良才匆匆回来,回禀道:“秦丰益说此前之所以招供都是因为挨打不过,所以才屈打成招,还说之所以招出镇国公都是因为刑讯之人的指使,又说贪赃之事都是自己贪财犯浑,与镇国公府没有关系。”
崔道昀的脸色难看起来,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这边王福良刚刚退下,太子便匆匆赶到,满面欢喜地说道:“父皇,秦丰益招了!”
崔道昀淡淡说道:“都招了些什么?”
“秦丰益招认此前攀扯镇国公是受刑讯之人的威逼指使,承认贪墨案与镇国公没有任何关系!”崔祁煦此时心头的重压瞬间清除,欢天喜地地说道。
太子是真的相信郭思贤清白,还是别有用心?崔道昀思忖着,又问道:“秦丰益交代了赃款的去向吗?”
“大半已经被他挥霍一空,”崔祁煦道,“如今只剩下八万两左右,存在银号里。”
“五十万两白银,短短两年的时间里被他一个人挥霍一空?”崔道昀反问道。
“是。”崔祁煦并没有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老实答道。
崔道昀叹口气,说道:“两年不到,五十万两,算下来一天要七百两银,太子,宫里这么多人,一天都花不了这个数目。煦儿,秦丰益的家眷都在京中关押着,你向那些人挨个问一遍家中日常账目,就能知道秦丰益说的是真是假。”
崔祁煦讪讪说道:“也许不止是日常花销,也许修建了房舍屋宇,也许买了古玩珍品……”
“那就一点点追查下去,他既然说都是自己花的,就把这个账对上。”崔道昀道。
崔祁煦心里不由自主想起了郭元君的话,皇帝并不是为了追查真相,只是为了将镇国公府入罪。崔祁煦犹豫片刻,大着胆子问道:“秦丰益交代说此前的口供是被刑讯逼供,又指使他攀诬镇国公,父皇,此前是谁办的案子?”
崔道昀一直瞒着崔恕经办的事,是不想他们兄弟离心,也不想崔祁煦因此对崔恕生出怨怼,便道:“是朕的人。”
他这么一答,崔祁煦便知道他是不想细说,犹豫着又问道:“如果秦丰益是被逼攀诬镇国公,是不是应该追究先前刑讯之人的罪责?”
“是不是攀诬,审清楚就知道,你只问他赃款的下落。”崔道昀不想再说,道,“你退下吧。”
崔祁煦心中疑虑更重,照母亲的说法,那个刑讯逼供之人,分明就是崔恕,是皇帝的授意吗?皇帝为何要替崔恕遮掩,难道皇帝真想让崔恕取他而代之?不行,他必须得弄个明白!
崔祁煦出了福宁宫,低声向随侍说道:“找个可靠的画师,想法子给六皇子画个像。”
如果秦丰益确认刑讯之人就是崔恕,那么将来如何,他须得再好好想想。
寝殿中,崔道昀向王福良说道:“把今日堂审的情形详细说一遍。”
王福良忙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无非都是秦丰益如何翻供,如何百般辩解自己都是被先前刑讯的人逼迫所为,说到最后突然想起来,忙道:“中间秦丰益要见镇国公府的鲁总管,几位大人没允准。”
鲁总管,就是那个跟秦丰益交接赃款的人?崔道昀直觉翻供之事与鲁总管有关,想了想道:“你退下吧。”
他披衣下床,走到书案前提笔匆匆写了一张短笺,跟着押上私章,递给了汤升:“交给谢霁。”
看起来,不仅是兵部,就连刑部,也跟郭思贤跑不了干系,镇国公府的手伸得比他以为的还长,若想彻查此事,须得换一批人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陛下。”
崔道昀还没抬头,就已经知道是糜芜,便道:“朕没事,你不要担心。”
糜芜满心的话都被这句话拦住,鼻尖有点发酸,停顿了片刻才慢慢走近了,拉着崔道昀的衣袖,轻声道:“陛下,我一整天都没能够来看您。”
崔道昀听她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回头一看,却见她脸上神色虽然还是如常,眼睛里却水汽氤氲的,似是有泪光,崔道昀不觉抬手替她擦了一下,笑道:“这不是来了吗?”
“陛下,要么您,纳了我吧。”糜芜看着他,低低说道。
第72章
崔道昀吃了一惊, 眉头便皱了起来。
糜芜依旧看着他, 轻声说道:“我不想以后都不能来看陛下。”
崔道昀不觉便叹了一口气。她身份尴尬,今天闹哄哄的, 几乎整个皇宫里所有人都来探问他的病情, 唯独她被隔绝在外,一直等到皇后等人都走了, 才能悄悄溜进来看他。
明天皇后自然还要来, 她还要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才能进来。
可,这并不是给她一个名分就能解决的问题。崔道昀抚了抚她的头发, 温声道:“朕这就下一道旨意, 以后这福宁宫里,你想去哪里, 想什么时候去, 怎么样都行。”
“不一样的,”糜芜摇了摇他的衣袖,“陛下也知道不一样的, 陛下,您纳了我吧,给我一个名分。”
崔道昀蹙眉看着糜芜,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固然是条出路, 可他不想纳她,这太容易让他想起与柳挽月那些纠葛。他只想像如今这样留她在身边,让她娇声软语与他相伴, 度过今后的岁月。
一旦纳了她,现在的一切都会改变,而其中很多改变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这些又不能跟她细说。崔道昀想了想,带了点笑容安慰她道:“今天的确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明天朕不让她们过来,只让你陪着朕。”
看来皇帝是不会答应了。糜芜有些失望,涩涩地叫了声:“陛下……”
崔道昀以为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她再不说话,只是一双凤眸盈盈地看着他,惆怅、不解、还有对前途的迷茫,许多未尽之意,都只在眸中。
也真是,委屈她了。但她将来总会明白,他也是为了她好。崔道昀柔声道:“不难过了,明天朕只让你过来。”
崔道昀睡下之后,糜芜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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