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蒙蒙的昏暗,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睡醒了就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
好,下去。心里应着,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大脑迟缓地运行,转半圈顿一下,一圈转完,“下去”的意思才被解析完全。慢慢把两条后腿收回来,然后伸一条腿,勾住树干,后退一点,再伸另一条腿重复,缓慢得像只树懒。
那个声音并没有催促,耐心地静默着,但他知道声音的主人还在。
混沌的脑袋没法很好地控制身体,一脚踩空,陡然的下降敲了大脑一棒,身体先于意识使劲勾住树干,同时一双大手已经扶了上来。
熊茂总算清醒多了,抱住树干转头,看到了家长模糊的脸。一点委屈劲儿劲儿地升上来,他没多想,一条思维指令在与成熟人想法的赛跑中拿了冠军,他伸出一条毛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轻轻用力将他从树上抱下来,任他将头放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抱着他,一手拎起小黑车,迎着夜色返回。
一路无话地回到食堂,大堂里亮着两盏小灯,空无一人。
墨迁的餐盘还摆在原位,里面的食物早已没有了热气。这是军队的规矩,不能浪费食物,谁剩的谁解决,军长也不例外。
把滚滚放下,墨迁坐下来,打算就这么将冷透的晚餐吃完。还没开动,后厨里冲出个人来。
“您稍等,我去给您热一下,顺便把滚滚的晚餐端出来。”来人恭敬地说。
“不是说不用管了么,你该去休息了。”墨迁的语气里没有责备。
“哪能让滚滚饿着?也不能让您吃冷的啊。”来人坚持。
看着这个人端着餐盘返回后厨,又看看恢复沉默的墨迁,熊茂低下了脑袋。
他早就发现,墨迁虽然地位不低,但从不会随意给普通士兵添麻烦。照顾小朋友的事他大多亲力亲为,他的那些小玩意儿也都是拜托兄弟一样的蓝野做,而没有交给后勤部。这个男人看起来一向严厉,但他的严厉都是针对训练和工作,在此之外,他对人包容,对普通士兵更是称得上温和。他最多的严格要求,都是放在自己身上。实力强悍,个性坚毅,为人正派,难怪即使他常常冷着一张脸,士兵们在对他敬畏之外,偶尔还会表现出一种亲近。
但是,熊茂想,自己今天不只让他担心了,还间接地让他给别人添了麻烦。
联想起今天下午听到的,熊茂又止不住想,刚才那个人就是日常给自己精心准备食物的炊事员之一吧,他是否也是个护卫者。他虽然也穿着黑色军装,但炊事员不属于正式战斗组员,白天不用进行那么多训练,晚上也不用进行军事知识学习。如果他也是护卫者,那痛苦会不会比士兵护卫者少些?但痛苦就是痛苦,不管深浅。
熊茂内心的愧疚在发酵。
相对沉默间,炊事员已经去而复返,端过来两个餐盘。墨迁那份已经热过,熊茂那份由于时间仓促没有好好摆盘,但看得出水果之类的都是刚切好的。
一人一熊快速把迟到的晚餐吃完,好让炊事员早点去休息。
直到回到房间,依然谁也没有开口,只在放下小车前,墨迁指了指小车上的时间表盘,熊茂再一次低下头。
疾声厉色的教训并不可怕,沉默的隔离才可怕,犯错者会想:他是不是不会理我了?他是不是对我深深失望了?
熊茂现在就是那个犯错者。
望着曲起一条腿坐在毯子上的家长,熊茂心中忐忑。男人即便这种姿势,腰背还是挺直的,只微微低着头,在光脑上输入什么,并不看自己,显出一种冷硬。
熊茂想了想,把脑袋凑过去,送上耳朵,但并没有手来捏。他无奈转身,把大白屁股送上去,也并没有手来拍。熊生遇到低潮,没有办法了,他趴下/身,失落地吐出一口气。
听到叹气声,墨迁转过头来,小家伙屁股朝着自己、头朝外趴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没有生气,好吧,这么说也不准确,是有点生气,小仔过了时间不回来吃饭反倒在户外睡着了什么的,是该教育,但这都得放在搞清楚小家伙郁闷的原因之后。
是的,他感觉到了小家伙的不开心。错过一直很喜欢的辅食晚餐还可以用睡过头来解释,突然撒娇要抱抱,然后又一直不出声,就不太正常了。
仔细想过这段时间的情况,没什么异常,今天午餐时间他都是开心的,还看起来对下午的活动很是期待,那问题就应该出在下午的经历上了。
通过光脑询问了下午的事情,把从各处得来的信息拼凑起来,墨迁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因由。
原来不只会爬树,小家伙的内心还那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