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滑落下来,染红了他的眼角,浸湿了他的领口,曾经名动一时美轮美奂的锦绣烟霞裙,也被眼泪濡湿,开出了一朵朵深色的花。
慕寂看见世界的大门已经在慢慢向他关上,他的视线慢慢模糊,再也看不见外面的光。
他想打开门出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出不去,他发了疯一样捶打着大门,可门就像烙铁一样,纹丝不动。
他只好转过身。
他慢慢地在过去的回忆里走着,每一个片段,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张脸。
他就像走在了一座循环的圆桥上,没有尽头,不知疲倦地走着,每走一步,过去的记忆就会映在眼前,历历在目,镌刻入心。
他疲惫地发现,他走不出去了。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他永远只能活在她还在的桥上,一辈子走下去。
永生永世,都走出不去了。
“王爷,皇上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御医说,应该是疯了。”
慕执坐在雪姒曾经的长公主府里,看着桌上的龙骨琴,眸中清淡。
他伸出手抚了抚琴,拨动了一个音。
本该清亮通透的音,却带了一丝喑哑。
“这琴身子,为何会有裂痕?”
“王爷忘了?”
“本王为何会记得?”
“当时王爷将此琴送给长公主的时候,长公主生气,就把此琴往地上狠狠一摔,这才会有裂痕的。”
慕执再次拨动了一个音。
“是吗。”
过了许久,桌上的茶身都冷了的时候,慕执开口道:“他们已经走了吗?”
“回王爷,是的。”
“……长公主为何,不把此琴也带去?”
“可能……长公主想留下,给王爷做个纪念吧?”
“本王为何要留它做纪念?”
阿哲有苦不能言。
王爷自从长公主大婚后,就像失了忆一样,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慕执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杯,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弥漫了一瞬,他低头,细细啜了一口:“冷了。”
他竟已经坐了那么久了啊。
恍若还在梦中一般。
……
天地悠悠数载,摄政王慕执从慕氏旁支里挑选太子,扶持新帝上位已有数年。
先帝早已不知所去,有传言说在很久之前,他得了癫痫,在一日趁看护之人不注意时,抱着一条破布裙子戴着一个破木簪子跑了出去,再也找不到踪迹。
叶晴已然是叶太妃,可她无子无嗣,一人在自己的寝宫里,孤独了一生。
而慕执自从扶持新帝上位后,毕其一生都在四海云游,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似是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慕执最终还是回到了东辰。
这几日,他决定去拜访一趟静安寺,传闻前朝太后在此处静养,信佛吃斋。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是受过她的惠的,那是一位眉慈目善的好皇后。自从先帝死后,她便搬进了静安寺,不再过问宫中之事,虔诚度日。
也许,他疑惑的事情,她能够给他解答。
慕执只带了阿哲一个人前往静安寺。
静安寺坐落在一座山上,修禊的赏心悦目,环境幽静,曲水流觞,是处静养的好地方。
慕执和阿哲二人徒步上山,日中的时候才堪堪爬了上去。
慕执没有吩咐什么事宜,阿哲提前不知道是来爬山,他怕慕执口渴,便让慕执先去礼佛,他去寻一处人家讨点水喝。
慕执进了佛祠,很幸运的,碰到了正在佛前闭眼静默念经的先皇太后。
慕执很安静地等着太后念完经,她睁开眼看到慕执的时候,似乎也毫不惊讶,淡言请他坐下。
“慕执此次前来,是来向佛求问的,不知太后可否传达佛祖之意。”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太后摇了摇头。
慕执叹了口气。
“慕执游遍世间,终其一生都在追寻某物,可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慕执苦笑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早已不在这世间了一般,之所以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某种东西紧系着慕执,让慕执不肯离去,也舍不得离去。”
太后平静地看着慕执的双眼,安静地等着他说完,慕执说完之后,二人一起对视着,一同陷入了沉寂之中。
慕执无奈苦笑,打算起身离开,不再叨扰她老人家,太后忽然出声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虽曰为苦,但也足够让人尝尽世间百态。”
“佛曰一切皆为虚幻,人生苦长,切勿苦于执念,毕竟,命数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