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斯诺并没有安慰嘟嘴生气的尤利希,而是观察起这位“贵人”吃东西的模样。
从这人外表看,就已经看出他不会有什么优雅的动作,不过没想到他做出的动作却是更加夸张。那个人很熟练地挥着一支餐刀,把那只大蠍切了开来,接着动用全部的十根手指,将坚硬外壳隙缝之间所露出的蠍肉给挑出来吃掉。别说是贵族,就连在市场地上的小孩吃相也比他好看。
可是这个人挥动餐刀的技术却不单纯。不但快速,而且是以握刀的那种手势切肉,由这一动作看来,完全看不到一般人会有的犹豫不决。没有一刀是切得不够透的。所以说,他这根本不是剑术家或刺客的刀法。应该怎么说呢?像是杀过很多牛或猪的那种人的技术。
或者说是……杀过很多人的那种技术。
“嗯……”
柳斯诺把头转回去。在他的脑中已经有个计画慢慢地形成。
隔了一阵子,尤利希的食物终於在那名男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端上来。虽然他已强忍下来了,但一有机会还是要报复的,尤利希一面这么想,一面勉强静下心来看他的食物。
因为大大的盘子上面盖着一个金色圆盖,所以更加令人好奇。端菜的侍者伸出手来,掀开盖子。过了不久,看到里面的东西柳斯诺不由得发出了呻吟声。
尤利希兴致勃勃地看着盘子里的东西,然后他瞄了一眼柳斯诺,突然像小丑般,两边的嘴角上扬,露出嘻嘻笑容。
“好像很好吃哦!”
背部金黄色,大小如同一只胳臂般的黄金蠍像在炫耀它巨大的蝥,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它的四周则摆了许多如小虾般大小的褐色蠍,身上沾满他们没吃过的蘸酱。大海的咸味,香喷喷的味道,同时还掺杂有某种腥味,实在很难猜想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而柳斯诺的表情看起来可有够瞧的了。他慢慢地把椅子往后挪之后,把脸撇过去,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祝你用餐愉快。”女子的名字叫亚妮卡。 高斯。她的体格就像男人一样,不过脸蛋颇为漂亮,所以整体上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坐姿也实在不雅,站在她身旁的人也都是同一种德行,给人不是很好的印 象。不是说他们长得难看,而是给人一种不可信任的感觉。
“这个提案不错。我黑手套亚妮卡一定可以帮得上您的忙。”
还有一件事令培诺尔伯爵不高兴。当初他要佣兵去联络他们,说要见他们,结果几个月过去了,他们现在才出现,实在令人怀疑。也许他们只是不想来见他或者懒得见他,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要提高价码。
“如果有成果,除了我刚才说的酬劳,我还可以给你们几样好处。我刚才说过,如果没有收获,我一分钱也不会付。可是你们还是同意去做,那可见是很有自信了。”
“您等着看不就可以知道了?您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不是那种会做亏本生意的人。而且佣兵生活实在是太枯燥无味,我们才想做这一笔。”
反正对方如果不是诱饵就是猎犬,姑且先试着看看,要是有问题就把问题解决掉,就是这么简单。
“好,我先给你们订金。正如我刚才所说,要和我的部下一起行动。要是你们耍把戏,我不会放过你们。”
“哎哟,像我们这么卑微的佣兵,怎么敢拿了您的钱,还犯无礼的事呢?况且,我们对那种瘦弱的年轻人又没兴趣,请您不要担心!”
“……”
不知道她这是在装傻还是嘲讽。伯爵还是把装有订金的袋子放到桌上。
“即使你们失败了,这些钱我也不会要回。不过,你们可要给我好好地做!”
接着伯爵把一直放在旁边的箱子拉了过来,打开箱盖。箱子里,红色缎布上摆放着一柄宝剑般的金色短剑,仅是剑鞘部分的精细作工,就足以用它在郊外买一大间房子了。
“哇,真漂亮!看来我们得多加认真才行了。可以摸摸吗?”
女子不顾礼数就拿起了短剑。她拔出剑后,左右打量,还递给站在后面的同伴。一位拿着一把小十字弓的男子看了短剑的刀刃一眼,像是确认了其价值似地,点了点头。短剑又被放回箱子,秘书修盖上了箱盖。
“我随时等候回报。再见。”
伯爵一站起来,坐在旁边的秘书修随即拿起短剑箱子,跟着走出去。两人一走出去,房里就只剩下三个佣兵以及监视他们的五名骑士。
亚妮卡打开装有订金的袋子,用那种不懂事的小姐口吻,像是要说给骑士们听似地喋喋不休地念着:
“真的很不错!身为佣兵,我们当然必须拿多少钱做多少事了,地位不同的人确实连用钱方式也大不相同!”
她好像那钱是可以吃下去似的。伯爵交付的任务是要她把当时看到的那个年轻人,也就是带着一个年幼弟弟的那个小子给抓回来。如果死了,就告诉伯爵埋葬的地方,这样就行了.她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来伯爵一定是想拥有当时她也曾经觊觎的那把剑!
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和散布在整个奇瓦契司南部的佣兵组织合作,因此以他们的能力,要找出那小子,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而且她跟那个年轻人也有个人的恩怨要算清楚。
“在交给货主之前,一定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虽然剑无法占为己有。不对,应该说,如果我想要,哪有不能到手的?”
然而,派出任务的伯爵老早就知道,他们要找的年轻人很久之前就已经躺在荒野的冰冷土地之下了。而且身上还穿着许多人都找不到的那件白色甲衣。被甲衣套住的灵魂无法解脱,正在作着长梦。如同被冰块冷冻的屍体,连腐烂也不会发生。他就在距离他们三步的前方。
默勒费乌思只是紧闭着嘴,戴斯弗伊娜则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权杖,周围随即升起了些许烟雾。即使现在是淩晨,但也不能排除有人路过的可能。
奈武普利温呆愣地凝视着少年。他就像被摘下扔在土堆上的花茎般地憔悴苍白,他现在就躺在那里,像是被妖精悄悄带走又放回来的模样,蜷缩着身子,面带悲伤表情沉睡着。
“……”
奈武普利温没发一语,他默默地蹲下来搂抱起少年的身体。他把散在苍白脸颊的黑色头发拨了开来,将少年抱起之后,转过身去。而在他后面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甚至不露半丝情绪的伊索蕾。
这时奈武普利温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慢慢地朝他家走了回去。其他人留在原处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以后不可以再用那种方式了,您知道吧?”
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大礼堂里只点着几根蜡烛,两名祭司面对面站着。权杖之祭司戴斯弗伊娜的手中拿着被厚布包着的白色剑,在她面前站着的头箍之祭司默勒费乌思则手持一本皮革书皮的书。
“我知道。研究这剑的真相,就全交给祭司大人您去做了。我不再管这件事。只是,请您要确实去做。虽然奈武普利温是要尊重达夫南的意见,但我担心的却是那少年的安全,还有整个月岛的安全。您知道我的意思吧?”
“这单纯的东西竟拥有左右全岛命运的力量……”
戴斯弗伊娜将只有白色剑身的冬霜剑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它外表是半透明的,像是在乳白色本体上面有着一层厚厚的透明胶状物。
“这或许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一条路吧。我们古代王国也是由一群不畏路途艰辛的伟大魔法师们所决定命运的。我不认为一把剑能够改换我们魔法族的命运。 不过即使我的想法错误,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也不会单单只是这剑所造成的毁灭。会那样,一定是许多行为累积作用而成的结果。我像是在干草堆上拿着火苗,我 会好好注意的。虽然不知命运如何,但要去除命运却非易事。这剑既然到了我们这里,就有与其相符的命运,以及其存在的理由。”
默勒费乌思看了一下戴斯弗伊娜的脸孔,然后俯视冬霜剑的剑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所想的无法如权杖之祭司这般深远。我是担当技艺的头箍之祭司,只看到细小的部分。好,我知道了。我相信您会做出优秀的判断。”
“很好。”
默勒费乌思原想转过身去,但他停下来,突然低头看着一直拿在手上的皮革书籍。戴斯弗伊娜问他:
“这是什么书?”
皮革书皮里面绑着的羊皮纸上,满是某位文笔流利的人所写下的字句。默勒费乌思翻到一个地方,一面拿给戴斯弗伊娜看,一面说道:
“您还记得这个笔迹吧?”
戴斯弗伊娜静静地看了一下之后,将目光移到屋顶,低声说道:
“原来是伊利欧斯先生的笔迹!”
“是的,这是伊索蕾的父亲伊利欧斯祭司所写的研究文章。当然,这是对岛上地理研究的记录,不过……”“默勒费祭司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
“这是从杰洛先生管理的藏书馆里找到的。那里有许多伊利欧斯祭司大人遗留下来的文件。您知道为何会在那里吗?”“是伊利欧斯祭司离开世上的时候,摄政阁下指示把他的一些重要的记录档移到藏书馆去的,好让人做研究。”
戴斯弗伊娜一面用冷静的语气回答,一面不断打量默勒费乌思的脸孔,像是想要看出他究竟想说什么。
“根本没有人拿来做研究。只是陈放在那里而已。其实岛上根本没有人能够承续伊利欧斯祭司的研究!反倒如果是在伊索蕾手上,那孩子还能够读一些,可是当时却认为她还小,就把这些东西都搬走……”
“你想说什么呢?”
默勒费乌思啪地一声合上笔记,然后突然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说道:“请让我把藏书馆里有关伊利欧斯祭司的研究文件全都搬到我家,让我研究,可以吗?”
“这应该不是件难事。但这是为了什么理由呢?”
默勒费乌思露出微笑。
“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做出危险事了,请您放心。我只是要拿来读而已。因为我认为那里面一定有我想要的东西。”
戴斯弗伊娜想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
“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会转告杰洛先生。可是你为何不告诉我突然要研究那些资料的理由呢?”
“在结果出来之前,恕我无法事先告诉您。我只能说出我简单的动机……”
默勒费乌思张开嘴巴,用手指着嘴里的某一处,说道:
“因为我要教让我掉牙齿的家伙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