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踉跄几步,顾不得爆发的旧伤,抓住机会急急向前冲。
骤然,腥风扑面!
看到那张青铜面具,柳梢登时骇然:「你……」
食心魔不是被卢笙他们拖住的吗?而且他还带着伤,就算有草灵之心也不可能这么快痊癒,卢笙他们不可能落败,那这个食心魔又是怎么回事?
千万念头转过,柳梢已刹不住身形,直直地朝他撞去!
危急时刻,突然,四周惊鸣声起!
空气中寒意大盛,头顶无数灵禽成群飞走,身边妖兽仓皇而逃,足底积水迅速凝成冰,整个雾野沼泽刹那间陷入沉寂。
风雪起,夹杂着庞大的杀气,连食心魔也不得不退避!
飘飞的雪花影中,一道柔软晶莹的带子悄然卷来,带着柳梢消失在绿色的雾瘴中。
食心魔哼了声,随之消失。
「这是……」笈中道爬起来追了几步又停住,变色,「食心魔追来,那地护法他们……」
数道黑气破空而至,落地化为人形,正是魔宫众将。
「人呢?」看清当前场景,劫行大喝。
见他们无恙,笈中道松了口气,冲疑着道:「遇上食心魔,她被无迹妖阙救走,来人应该是寄水族。」
「食心魔?」未旭回过神,「他刚不是被我们拖住了么?」
笈中道也是不解。
他向来稳妥可靠,众人没有怀疑。劫行道:「能从你手上将人带走,难道是阿浮君?」
笈中道摇头:「他修为远在我之上……」
「是他,」卢笙目光阴鸷,「罢了,落到他手上也不算坏事,让他与食心魔先对上亦无不可。」
未旭问:「现在怎么办?」
卢笙断然道:「下令魔宫全力搜寻,必要时可以利用仙门。」
众将领命而去
卢笙抬眸不知看向何处,半晌冷笑了声:「在这种时候离开妖界,你当真是不惜一切了,不论你究竟想得到什么,魔宫都该回一份大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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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阙偏殿内,池水突起,形成平滑的桌案。
晶莹的水案上放着只玉盒,盒盖已被掀开,里面放着一支三尺左右的木杖,扭曲的杖身极为古朴,取自天然的妖神木,螺旋形杖头上下镶着三粒璀璨的宝石,乃是妖界三色妖源,这木杖放在六界也是无价之宝,对妖界来说,代表的意义更非同寻常。
阿浮君目光沉冷,推上盒盖。
那寄水妖也吓得跪伏在地:「是主君让我送来的,我并不知道是……」
阿浮君打断他:「你送此物过来,还有谁知道?」
寄水妖低声:「当时……遇到过苔老。」
阿浮君道:「立刻回去见老族长,让他带族人离开,务必要快。」
他在寄水族素有威信,寄水妖有疑惑也不敢多言,起身问:「若是老族长问起,寄水族往何处去?」
阿浮君沉默了下,道:「冥海。」
寄水妖领命而去。
偏殿内顿时静得可怕,修长五指紧扣玉盒,在难以压制的强大妖力下,玉盒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惊的声音。
半晌,阿浮君松开手,语气平静:「进来吧。」
洛宁冲疑着走进殿,望着水案。
玉盒上已有清晰的裂痕,可知他心中已是怒极。
代表妖界皇权的至高权杖,能代替妖君发号施令,然而皇权若不在,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白衣去了哪里?洛宁当然知道,她本是欣喜的,毕竟有妖君白衣相助,柳梢就不用独自面对食心魔。然而妖阙存亡关头,白衣的离开会对局势造成怎样的后果,纵然是缺少经验的她也能猜到。
「苔老他们会背叛?」洛宁轻声。
阿浮君不答:「我去取帝草,你不可离开。」
洛宁低头:「我们……对不起。」
阿浮君消失在水中。
玉盒飞来,洛宁忙伸手接住。
妖阙能集结众多子民,与帝草密切相关,其价值远胜这华而不实的权杖,阿浮君选它是明智的,只要白衣安然回来,妖阙东山再起未必就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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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碧的雾瘴笼罩沼泽,足下偶尔游过带着奇异花纹的沼蛇,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紫袍毒瘴不沾,蔓形簪尾弯曲华丽,坠着鲜艳的紫丝流苏,将那张脸衬得更加柔美。
确定无人追来,柳梢才放慢速度,找到空隙说话:「诃那,你怎么会来?」
「听说仙门与魔宫都来了,我料想你危险,」诃那关切地拍拍她的背,「你的伤不碍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又救我一次,」柳梢突然问,「你离开妖阙多久了?」
「不过数日,」诃那道,「你先找个地方疗伤。」
柳梢摇头:「百妖陵联合武道攻打妖阙,白衣肯定很急,我们快回去吧。」
「你担心?」
「他帮过我几次不是吗,」柳梢微微侧过脸,「而且洛宁也还在妖阙。」
诃那冲疑了下,道:「也好,那我们尽快赶回去。」
「我知道路,走仙海最快!」柳梢没说假话,洛宁将洛歌留下的那一页仙海地图给了她。
仙海地跨三界,按照地图上标记的路线,两人回到妖界仅需五日。大荒气候变幻,仙海如入三九严寒,海面浮着无数碎冰,不闻海鸟鸣声,不见如雪飞浪,又是另一番的奇景。
重临故地,柳梢尽量收紧思绪,扭头发现诃那也轻微地皱了下眉。
「你不喜欢海吗?」
「没有,我们走吧。」
两人尽量节省体力,踏着浮冰贴着海面低掠,谁也没有多说话,这样行了两日,柳梢的伤势还是发作了,踉跄着拉住诃那的衣袖。
诃那停下来:「你……」
柳梢张口想要说话,又是一口青黑色的淤血吐在他的衣衫上。
诃那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她。
「对……对不起……弄脏了。」柳梢连忙松手,摀住嘴。
眼见那血一股一股自指缝流下,诃那连点她身上几处大穴,抱着她沉入波涛之下。
等到柳梢自昏昏沉沉中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
诃那依旧坐在冰莲上,眼睛望着海天之际,似乎在出神。
想来自己的伤令他耗费了不少修为,柳梢默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坐起来:「诃那,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诃那侧脸看她,温和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意外与赞赏:「想不到你的伤严重至此,难得你能隐忍至今。」
两人所处之地乃是仙海中的一块小岛,方圆不过百丈,连避风处也无,全仗诃那设置的结界。柳梢是知道这个岛的,距离自己晕倒之处已有千里之遥,茫茫仙海,他并无地图,柳梢也没问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只是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拖累了你,还弄脏了你的衣裳。」
衣摆的血迹早已消失,诃那道:「些许小事而已。」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啊,我每次拉你的袖子,你都会皱眉毛,」柳梢不自然地道,「其实我那是故意的。」
诃那失笑:「喔,你为何要捉弄我呢?」
柳梢东张西望,故意忽略了他的问题,反而问道:「行程耽误了吧?」
诃那「嗯」了声。
柳梢自言自语:「不知道妖阙怎样了,应该很危险吧。」
诃那没有答话。
柳梢望着天边那片初升的雪月,沉默片刻,道:「谢谢你,诃那。」
诃那微笑:「你已经说过了。」
「不,」柳梢摇头,「只有你会来救我了。」
诃那默然,伸手摸摸她的头。魔宫仙门食心魔都在捉拿她,为了洛宁,苏信第一次求助父亲武扬侯,如今她可以说是被三界追杀,而自己肯帮她,也并非是真的因为关切。
「我会报答你的。」柳梢突然道。
她说得真诚,诃那也没拒绝,仍是「嗯」了声:「你先疗伤,天亮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