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璟正坐在屋里翻书,一抬首就望见了阿鱼。
这便是住得近的好处。这几天梅花开得最好,阿鱼常常跑出屋子折几株梅花,酿酒或是晒干制茶,那梅树正好对着主屋的窗户,只要阿鱼跑出去摘梅花,谢怀璟就能瞧见。
外面风大,像是要落雪了。阿鱼似是觉着冷,哈了哈手。谢怀璟搁下手中的书,翻出一件厚毛斗篷,正要出去,阿鱼便进来了。
手上还拿着一把梅花枝。阿鱼把花枝一条条地插进梅瓶,又往外走了。
谢怀璟叫住她:“出去做什么?”
阿鱼回首笑道:“似乎要下雪了,我先出去等着,燕京的雪景都很耐看。”
谢怀璟便把斗篷给阿鱼披上,想了想,又随阿鱼一起走出房门,耐心温和地说:“那我陪你等着。”
阿鱼冲他笑了一笑。谢怀璟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随口问她:“今天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阿鱼摇了摇头。她望着四围的景色出神,半晌又道:“其实也有一件……”
她说到一半又不说了。谢怀璟追问道:“想要什么?”
阿鱼面带笑意:“我想回江宁。”
谢怀璟脑中嗡的一响。
就在此时,一片飞雪飘到了两人面前,仿若一个大雪纷飞的预兆,很快纷纷扬扬的雪花就飘落得到处都是。没一会儿,那红艳艳的梅花上便沾满了晶莹的雪花,却犹有暗香浮动而来。
谢怀璟的声音有些干涩:“不是说燕京的雪景很耐看吗……怎么又想回江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男主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病娇啦,但他知道女主不喜欢“被病娇”,所以一直竭力伪装成温润的君子,以达到抱得美人归的目的——由于圆子的恶趣味,太子就是这样一种人设,希望小天使们和阿鱼能够喜欢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酸汤水饺 ...
阿鱼一脸认真:“燕京的冬日太冷了。”其实江宁的冬天也很冷, 虽不至于冰冻三尺, 但却是沁到骨子里的湿寒。江宁又不兴烧地龙,以往在家中, 阿鱼都要抱着暖炉汤婆子, 才能暖暖乎乎地过一个冬天。
这般想着,阿鱼又觉得燕京的冬日没什么好置喙的了。她低着头, 小声道:“好久没有回江宁了, 总想回去看一眼……至少外祖父还在呢。”
雪渐渐密了,沉沉地挂在梅花枝上,脆弱的花枝渐渐承受不住重量,微微弯折下去, 那枝头的雪便簌簌地飞落了。
谢怀璟望着那柳絮般的雪沫子, 许久没说一句话。此刻他的心莫名地疼得厉害, 像被一双手揪紧了,明明呼吸如常, 他却觉得喘不上气来。
仿佛一旦阿鱼说她要回江宁,就意味着他要失去她了。
他的心悄然沉寂下来。抿着薄唇, 半晌才道:“不早了,进屋用膳吧。”
阿鱼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指望自己真的能回江宁, 便不怎么失落, 乖乖地跟谢怀璟进屋坐下。
其实今天谢怀璟本应当进宫用团圆饭,但入冬以后,太后的风湿之症就严重了许多, 一直闭门休养,并未去今日的团圆家宴。太后不在,谢怀璟也懒得当着一众妃嫔——尤其是徐贵妃的面,和天子演一场父慈子孝,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没有入宫赴宴。
天子也不是很想看见谢怀璟,便十分乐见其成。
现下和阿鱼坐在一起用膳、闲聊、守岁,虽简单平淡,没有宫宴上觥筹交错的热闹,却有些许不经意的熟稔与温情——谢怀璟心底更情愿和阿鱼待在一起。
将近子时,膳房送来几份饺子。这是宫中的惯例——在半夜子时,正月初一伊始的时候吃饺子,寓意“更岁交子”。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饺子,却也做出了许多花样。有蒸笼里蒸的,也有用酸汤煮的,还有淋上鸡蛋液做成抱蛋煎饺的。好几种馅儿,阿鱼才吃了三个,就吃到了玉米肉馅、虾仁肉馅、冬菇荸荠馅三种。饺子皮也不全是白乎乎的面皮,还有半透明的春饼皮,煮熟之后,春饼皮便剔透得如水晶一般,若里头是菜馅儿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透绿的琉璃。
阿鱼一连吃了好几个蒸饺,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酸汤饺子。汤里撒了虾皮和白芝麻,还添了一把辣子,十分酸辣开胃。吃一枚饺子,再喝几口汤,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饺子是鲜肉馅儿的,咬开来才发现内里藏着一小块咸蛋黄,那肉馅儿掺杂着蛋黄流油的味道,咸香得很。
等她吃饱了,也刚好过了子时。
阿鱼熬不动夜,便先回屋睡了。
谢怀璟没有通宵守岁的习惯,阿鱼睡下之后,他也熄灯歇下了。
***
谢怀璟睡熟了,却觉得自己看见了月光。那轻纱一般皎洁通透的月华透窗而入,铺洒在殿内镂空雕花的贵妃塌上。
塌上卧着一个美人,闭目睡着了。也是这样隆冬时节,殿内冉冉烧着熏笼,美人腿上盖着绣面厚毯。偏她睡得不安分,那厚毯便只有一半盖着身子,另一半拖在了地上。
谢怀璟走上前,把毯子拾起来给她盖好了,美人似乎被他的动作吵醒了,半睁开眼眸,谢怀璟低笑着说:“阿鱼,毯子盖好,别着凉了。”
阿鱼揉了揉眼睛,躺在塌上没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才撒娇道:“我想回江宁。”
谢怀璟的心忽然抽痛起来。像抗拒什么一般,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但心中那钝钝的痛感仍旧挥之不去,谢怀璟趿着鞋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外头更深露重。茶水已放了许久,喝到胃里都是冰冰凉凉的,谢怀璟却浑不在意地喝了下去。一杯冷茶下肚,终于觉得那心痛如绞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他忽然想带阿鱼去一趟江宁。
仿佛他只要带阿鱼去了江宁,就可以了结某种未尽的遗憾,他再不会这般痛彻心扉了。
外间的侍女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进来瞧了一眼,看见谢怀璟正在喝凉透了的茶水,连忙跪下请罪:“殿下,婢子这就去沏一壶热茶来。”
谢怀璟揉着太阳穴,道:“不必了。”他的神思似乎清明了不少,“你去把赵长侍叫来。”
侍女愣了愣,迟疑道:“殿下……现在就去吗?”
谢怀璟点头。
侍女连忙出门去找。幸而今天是除夕,赵长侍还没睡下,正和几个内监在一起掷骰子,手边还放了一壶酒。许是赢了钱,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侍女急忙走过去,“哎,您可别赌了,殿下正找您呢。”
赵长侍立马跳起来,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物,问道:“你闻闻,我身上有酒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