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苏靳寅时刻注意着埃图挞的动静,此刻见到他和柳屹暝说完话后,直接毫无顾忌的将目光定在顾惜若身上,暗道不妙,也顾不得尊卑身份男女之别,一把将顾惜若拉扯到了身后,颀长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阴影当中。
顾惜若心下不解,以她大女子主义的思想,临阵时岂有躲到旁人身后的说法?窝囊到这个地步,她还不如躲绣房里绣花了,跑这里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苏靳寅,你给我让开,”她一把甩掉苏靳寅紧扣着皓腕的大手,挑眉斜睨着他,颇是不满道,“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没必要躲你的背后。顾惜若还不是个临阵退缩之人。你且看着吧。看我如何将这些人逼退。”
苏靳寅张嘴欲劝,可在她暗含警告的明亮目光中,不得已将到了唇边的话尽数咽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扯住她皓腕的手,心思几番浮沉间,那手便收在了身前,另一只手抚上,仿佛还在留恋着方才那一瞬间的余温和柔软触觉。
顾惜若没功夫理会他的失常,双手抓着城墙,身子微微前倾着,冲着那埃图挞大声喊道:“埃图挞是吗?早就听说过你多年前的败绩,如果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是我这个女人,就能得偿多年的贪念,那么你就错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一旦敢让城里的这些毒物动起来,你身后那片森林,绝对会付之一炬。”
不是比心狠吗?
她会让他们知道,谁的心最狠!
埃图挞有片刻的惊慌,可顾惜若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懒懒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冷冷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常年都住在那片森林里,人数自然是不少的。你就算是不为此刻跟在你身边的这些人想想,难道就不为自己留点后路?明哲能够在我手上毁去,你以为我比之明哲,会逊色多少?”
埃图挞皱紧了眉头,多年前被明哲重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顾惜若刚才那番话,显然是将他之前没考虑到的顾虑全部挖掘了出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虽然觉得,经过多年的恢复后,与明哲对抗起来,也不会再败得那么一败涂地。可此刻与他交手的不是明哲,而是能够将明哲毁掉的女人。
谁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段,会不会比明哲更刁钻狠辣?
他忽然有些不敢赌了。
一旁的柳屹暝却容不得他的犹豫和退缩,连忙劝道:“埃图挞首领,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打不过她?”
埃图挞忽而失笑,怖人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戒备,“柳公子,方才是你要我别小看这个女人,此刻又说出这一番话,难道你心里也感觉到害怕了?”
“我……”柳屹暝心有不甘,可一想到方才的话已如覆水难收,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很不愿意去承认,可不得不说,对上这个顾惜若,他说不上是害怕,戒备却要比对付其他人多很多。
他连忙稳了稳心神,阴柔一笑道:“埃图挞首领,我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想让你知己知彼而已。你若是不领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句话,我还是不得不劝诫你。既然从森林里走出来了,就该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与其瞻前顾后想要守住那一片荒芜之地,不如放手一搏赢得一城天下。”
埃图挞闻言,低头思量了会儿,再抬眸时,眼里便也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
柳屹暝见状,便知道自己劝动他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埃图挞控制着那些毒物的动作,只要他动动手指,整个岐城就会陷入一片慌乱当中,到时候,他到要看看,顾惜若的神情会是怎样的!
痛苦,悔恨,还是不甘?
可不管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最赏心悦目的心情调节剂。
从最初的口舌落于下风,到七夕宫宴上被设计的无上屈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手利息,他都要在这一次中尽数讨回来。
顾惜若听不到他二人的谈话,明亮灵动的眸子却时刻注意着他二人的神色变化。
此刻看到埃图挞脸上的坚决时,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转头对身旁跟着的那两名会医术的龙鳞卫低声道:“一会儿,记得时刻注意那个埃图挞的动作,他要驱动那些毒物,极大可能是利用药物。你们身为天子龙卫,要如何把握时机取得想要取到的东西,而不被人发觉,应该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用我多说吧?”
“属下遵命。”那两名龙鳞卫齐齐应是。
“王妃,您该不会想要与他们正面对抗吧?”苏靳寅有些不确定道。
不想,顾惜若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他,“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么做,没有胜算?”
苏靳寅不作声,眼神却飘到城楼下堆积成山的毒物上。
埃图挞操控毒物的本事,他多年前就见识过,一旦让那些毒虫蛇蚁动起来,在岐城里肆虐作乱,不用多久,这个岐城就成为一片废墟了。
可从顾惜若的决定中,他分明看出了她的孤注一掷——她这是要牺牲全城的人,去解决掉一个埃图挞吗?
顾惜若眼角微掀,看他神色几经变幻,心中悲戚难当。
就连苏靳寅都觉得她要舍弃城内的百姓,她又该说什么?
横竖说也浪费口舌,不说也会被误解,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
思及此,她伸手一招,身旁跟着的龙鳞卫立即站到身前。
但见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便见几名龙鳞卫走开,不一会儿就疾奔了回来,手中齐齐举着火把,将城楼的黑夜曈曈照亮。
顾惜若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些龙鳞卫立即会意,其中几人闪电般从半空中飞掠而过,隐约能够看到身后重叠的淡淡虚影,流星般直接落在了那片森林边缘,与柳屹暝身旁的数名黑衣人形成对峙的局面。
火光高亮明灿,将满地阴霾尽数驱散。
顾惜若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几名龙鳞卫所站的位置,神色快速变幻,最后重归于平静。
“方才我所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的。埃图挞,你若是在身旁那无耻东西的怂恿之下,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那么我在这里也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你控制了这些毒物,使其在城内作乱,我也会在此之前,取掉你的性命。”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字字句句中,却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看到那几束明亮的火把时,愈发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女人,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世上最诛心怖人的词句。
苏靳寅神色有些晦暗,回头看了看绵延在长街上蠢蠢欲动的一众毒物,眼神又在门窗缝隙里的闪动目光和人影上缓缓掠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须臾,他走过去,低头看着那无比冷峻的脸部线条,淡淡道:“王妃,苏某带人去长街边守着。”
顾惜若微微诧异,抬头看了看他,思忖片刻后,终于点头,“那你自己注意着点。这城楼上的一半人,你带下去,若是真出现了什么情况,记得要先保证自己和城中百姓的安全……能护得多少就是多少吧!”
苏靳寅连忙点头,在城楼上点了将近一半的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柳屹暝和埃图挞见到这一异样,心神一凛,却不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在想什么对付人的法子,彼此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后,皆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了各自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