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动的衣袂显然已跟不上她的动作,袍角飞舞,仿佛乘风而起的白鹤。
少女的身姿美得如梦如幻。
举手投足间,完全让人无法转开目光。
那是一种来自血液里的情感。
哪怕她眉目间不显山露水,却依然自成风流。
每当这个时候,闻芊总像是变了个人,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杨晋目光牢牢放在她身上,眸中却看不出有甚么情绪,直到闻芊不断敲击鼓面的脚出现几分不甚明显的凝滞时,他才颦起眉,自语道:
“她的脚伤还没好……”
施百川在边上并未听清,狐疑地开口问:“哥,你方才说甚么?”
杨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没甚么,走吧。”
琴瑟颤着音收了势,曲终的刹那,闻芊腾空而起,优雅地在乐坊门前站稳身子,手腕上的银铃余音未绝,人却是背对着周娘子一行的。
对面的人好似呆住了,几个乐师尚在气喘吁吁,胡姬正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唯有周娘子面无表情。
闻芊连头也没回,只倨傲地侧目说了一句。
“不是随便转几个圈就叫跳舞了。“
“贵坊技艺,还有待磨炼。”
言罢便举步走进乐坊。
胡姬是听明白了的,当下为难地挠挠耳根,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颇为不屑的冷哼——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占了上风的乐坊弟子们这会儿立马挺直了背脊,连看人都似高了一截,几个年轻的乐师抬手往鼻尖上一抹,得意洋洋地冲那边挑事儿的扬扬眉,这才转身跟着人群进去。
原地里回过神来的众人终于开始拍手叫好,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师姐就是师姐,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来叫板。”
几乎是在闻芊走到乐楼正厅的那瞬,她腿上一软险些摔坐在地,幸而一个小师弟眼疾手快扶住她。
“师姐!”
此时此刻,闻芊脑门儿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才顺着脸颊滑下来,好在唇上抹了胭脂,气色还不至于太难看。
貌似不可一世的闻姑娘还是头一次跳舞跳到脚抽筋的。
之前的装腔作势效果如何还很难说,请乐这种事,毕竟和踢馆子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后者孰胜孰负界限分明,而歌舞不同,横竖是跳出来了,别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就是瞧门道也并非一眼既定。
楼砚拨开人群箭步冲上来,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从小弟子手中把她接过,“你就逞能吧,这乐坊少了你闻芊是会塌了吗?”
不承想她还有空贫嘴:“不好说,怎么也得塌一半吧。”
楼砚深觉无奈,只朝周围满目关切的弟子们递眼色,“你们先忙,她这边有我,不要紧的。”
一干师弟师妹连连应声,给他带路,“楼大夫这边走。”
凤仙乐坊那帮上蹿下跳的搅屎棍走了个干净,一切看似平定下来,实则却不然。
尽管闻芊明面上是技高一筹,但对方这波人气仍旧赚得不亏,奔着胡姬去的观者与日俱增,相较之下听雨楼的生意反而淡了不少。
有很多时候,屋漏都会遇上连夜雨,从入秋起棠婆的病就一直没好,随着天气转凉便日渐加重。
小偏院里的灯大半夜还亮着。
闻芊和菱歌在门外等,看到楼砚走出来,与她相视一眼,随后沉默着摇头。
“师姐……”小菱歌提着灯笼,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拉她的衣袖,声音里带了些担忧,“怎么办呀。”
闻芊眼睑低垂,半晌不曾言语。
不知从几时起,师妹们总是爱围在她身边问“怎么办”。
真奇怪。
明明自己从前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每日跟在几位师父师姐屁股后面转,天大的事只需要问一句“怎么办”,为何一晃眼,那些曾经挡在她身前的人就全都不在了呢?
闻芊抬起头,可惜今晚少了轮明月让她感怀,无边无际的苍穹里连星斗也看不到几颗,浮起一丝最原始的荒凉。
她深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时,看到了巴巴儿在旁瞧着她的菱歌,心里顿时把甚么惆怅都吞了回去,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
杨晋从秋分起就开始翻广陵的地方志,桌上的案宗摆了足足一尺来高,除了大事记外还有不少人物传。
手边放着杯才煮好的兰雪茶,他捧书端起来饮了一口,茶杯尚未放下,耳畔忽觉有何物袭来,杨晋正偏过头,一团裹着纸的石块暗器似的自窗外飞进屋内,在窗沿和桌角弹了几个起伏,落于地面。
杨晋飞快望出去,院中静悄悄的,风吹着树梢沙沙而动。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