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赵寻……学问许是不错……”林雨桐有些沉吟,要不然他的老师也不会专门给郭常和写信,这可是要欠下天大的人情的。“傲骨且也还有几两,只是这识人不明,交友不慎,就有些……”
四爷摇摇头:“无碍!吃一堑长一智,能成事的,谁没败过?这个教训,足够他记一辈子……”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这世上人无完人。要是一味的苛责求全,那可真就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储备人才的重要性,林雨桐当然清楚,但是如今自己在这里祈福,反倒是不好见这些读书人了。
事实上,自己这个公主在这里露面的坏处马上就显现了出来。
两人在寺里走动,都不方便起来。每天送来的帖子,堆积如山。这还罢了,就怕的就是那些投递文章的。
这读书人,不是每个人都跟赵寻一样。也有那善于钻营的。更有那些对春闱其实不报多少信心的,想通过这样的途径,得到贵人的青眼。
当然了,这种毛遂自荐的人,也不能就是不好。但到底是良莠不齐,看了两篇满是马屁的文章,恶心的差点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今儿好容易见四爷看的有趣,也耐着性子凑过去,这一瞧,可不得了了,这是夸赞自己容貌的。还有那直接将画作递进来,将林雨桐画成了菩萨模样。
在小说上要是看到这样的情节,往往拍马匹的都带着主角的光环,一定会得到青睐的。可林雨桐只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四爷看林雨桐的样子就笑:“你啊!这耿直的要用,奸猾的也要用。有时候,这奸猾些的用起来,比耿直的更顺手。老是以自己的好恶去看人,这点尤其不好。上位者要是连下面人的恭维都不能坦然受之,这会叫下面的人无所适从。也会叫人觉得你特别不好相处。”他拉着林雨桐看画,“抛开叫你觉得不舒服的那些因素,你再看看,这不管是工笔,还是神韵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林雨桐呵呵两声,她一直就觉得,不管跟什么样的人都能说得上话,这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和技能。只是,她大概再活十辈子,也学不来。这是天生的脾性。
四爷倒是挑了不少人,都一一的记录在一个册子上。而林雨桐也根据四爷的评价,赏下去不少东西。笔墨纸砚,是最基本的。有些尤其看中的人,会赠送一些提过字的四书五经送去。贫寒一些的,也会送上银封,都是二十两银子。对林雨桐来说,就是随手的打赏,对有些举子,就顶了大用了。
慢慢的,不光是大慈恩寺寄居的举人来投帖子,就是在京城已经安顿好的举子,也特意跑来大慈恩寺烧香拜佛。
“这还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三喜拽了两句文,就笑道:“这是知道拜主子,比拜佛祖灵验。”
林雨桐却一叹:“这里是住不得了。”再这么接触下去,可就犯忌讳了。
这话说了没两天,甘氏就叫人捎话了,叫林雨桐回京城。
想来这里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了,这是救苦救难来了。
雪粒子飘下来的这一天,林雨桐和四爷谁也没惊动,悄悄的下了山。
林雨桐抱着暖炉朝车马外看。今儿出来的早,天气又冷,慈恩镇的街上倒是没多少人。即便偶尔有人走动,也都是缩着脖子脚步匆匆的。远远的,看到一队马车迎面走了过来。马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应该是粮食一类的东西,光看车辙的深浅,就知道这马车上装载的东西不轻。见那每辆马车上周围,都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护送着,她就觉得纳罕,这京城脚下的镇子上,送粮食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那些人可不像是粮铺的伙计,倒像是镖局的镖师。
她正不解,四爷却一把将帘子给放下了。
“是不妥当吧?”林雨桐看向四爷。
四爷慢慢的将手里的书放下,“现在还不好说,我就怕是……”
“什么?”林雨桐急着追问了一句。
“藏兵。”四爷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这么两个字。
藏兵?
怎么个藏兵?将兵藏于民间。可这周围也得有土地给他们耕种啊,否则不就成了流民了吗?
随即,林雨桐面色一变,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里可是大慈恩寺。历来,寺庙其实都是大地主。有些地方,寺庙占的土地,都占到了总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甚至于一半。
他们将这些土地租佃出去,收取租子。可即便这样,还是有许多无人照管的山林。这样的地方,别说藏兵三五千,就是一两万,分散开来,都轻易不会叫人察觉出来。
可这兵是谁藏的?如今又听命于谁?
这些全都不知道,甚至也无从猜测。
“我会叫人去查查看的。”四爷给车厢里的炭盆又添了一次炭,“暂时不能声张,省的打草惊蛇。”
林雨桐将靴子一踢,往榻上一躺,“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能有轻省日子过。”
四爷将她的脚往怀里一裹,才将毯子拉到两人身上盖了,“人活着,不就是如此,就是小老百姓家,那不也是麻烦套麻烦。”
说着话,又不免说起了太子巡视河务的事了,“按照日子算,也该回京城了。”
四爷却轻笑一声:“还别说,这位太子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一路上,被暗杀了三回,都被躲过去了。”
“那这可就真有点意思了。”林雨桐闭着眼睛,“只怕端亲王没少给这位太子留下东西和人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似得道:“你说,这京城之外藏着的,会不是是当年端王下的一步暗棋。”
“有可能。”四爷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风就灌了进来,“先看看吧。不着急。”
林雨桐是不着急,但到了京城进了宫,还是将这事私下里跟甘氏报备了一声。
甘氏点点头:“金成安不是吃素的。他知道皇上留下他是干什么用的,因此,他会不眨眼的盯着太子的。而咱们,不能给太子添堵,适时地,还应该释放点善意。既然是太子,那就是名分已定。承认正统,维护正统,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吃亏!”她也就是顺嘴提点了两句,紧跟着就问起了大慈恩寺的事,“……看好那个叫赵寻的?”
这不是自己看好不看好的问题。
林雨桐摆手:“按照规矩来,若是他自己不能闯过关……那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破格提拔,他才会更对你感恩戴德。”甘氏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林雨桐有些不解的看向甘氏:“这话怎么说?”
甘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林雨桐坐了,才道:“前朝有一位宰辅,叫于承恩的。都说他是才高八斗,但他却偏偏在最后没有考中进士。当时的燕高祖便破格提拔了此人,而后,这于承恩便在燕高祖之后,辅佐了两位幼主,权倾朝野却偏偏对皇家没有半点觊觎之心。成为一段君臣之间的佳话。而前阵子,我翻阅了前朝留下来的许多的密档,这才发现,于承恩不是考不中,而是被高祖压下来了。主考在其卷子上发现他并没有对其曾高祖父避讳而将他的试卷剔除掉了。”
曾高祖父?这都多少代了?避讳什么?这是成心找茬吧。
一般出现这类问题,考官都会顺手帮一把,随便在字上添一笔,就算是避讳了。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将一个人才挡在门外吧。这在考试期间,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这样做不仅不会被追责,还显的考官有人情味,知道变通。
但像是于承恩这样的,那真是说不上是倒霉还是幸运了。明显自己能得到的东西,非得以一种恩典的形式放在你的手里。估计这事要是叫于承恩知道了,吃了那位燕高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