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解释为什么他会在阻止方云之后带着方云去外面说话,还要故意叫别人听见。这不是自私,而是他的重要性要比那‘母子三人’更大。也想说他现在的用处比被人都大,这是在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吧。
原野并没有因为招供换取活下的机会而生出任何歉疚和不好意思,这叫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硬的时候是真硬,软的时候又变的比别人都软,不用问他就竹筒倒豆子。呵呵!有点意思了!先前的寻求战俘的待遇,还是如今利索的招供,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吗?那么活下去之后呢?
林雨桐拿过闻风的笔,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诈降!
廖凯和闻风对视一眼,朝林雨桐点点头。他们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着对方怎么说。
袁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闪过笑意,尽管这笑转瞬即逝,但三个人确实看见了,就听他道:“林院长猜测的不错,很多消息都是我从方云那里知道的。女人在某些时候……”说着,他意味不明的又笑了笑,“女人在有些时候,基本是不带脑子,也没有任何防备心理的。基本不用费工夫,就能从她那里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最隐秘的。我试过她,她连跟前夫之间x生活的细节都肯为我描述,想来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隐秘,更不能告诉人。所以,我判断从她那里知道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但同时也是有限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方云那里却不行。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林院长你身上入手,但是很遗憾,你的警惕性叫人钦佩。身上几乎是带着雷达,能准确的扫描出人身上的善恶来。想催眠你这样的人,基本是做不到的。我有了这个认识,就不敢轻易的在你身上尝试。就连你的丈夫,我也不敢接近。只有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林雨桐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静默着不说话,听他往下怎么说。
袁野这话一说话,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随性和放松:“你们一定好奇,我的消息是怎么送出去的。其实也简单——邮局!我没有寄过任何东西,方云也没有寄过任何东西出去。但是,我接触的病人不少,叫他们用他们自己的名义发替我发信件出去,这不难。而邮局,又不是你们的地盘。里面的人员到运输,都是你们当局政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寄出去一封再平常不过的家信,谁会怀疑呢?信是寄到西按的,到了西按再发报回去。因此,他们就派了三个人来。这母子三个不是真正的母子,而那个女人是真正的华夏人。她的儿子需要医治,因此她为特高课卖命。我以前短暂的接触过这个女人。至于那两个少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恕我无可奉告。”
邮局这一条绝对不是唯一的联络途径。甚至他是不是通过这个途径向外传递消息的都无法确定。首先,邮局他们无法查证。尤其是在两党合作的大前提下,贸然的对当局设立的邮局动手,是要破坏大局。第二,邮局进出的人员太多,范围太大。将袁野的病人去邮局的人统计出来,也该有几百上千人,这怎么确定谁是帮忙寄信的人?更何况对方可能实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去的。那么,信件的内容就更无从得知。
他的来历,他的目的,这些其实不是最要紧的信息。关键是这个联络的网络。但是在这一点上,袁野看似招供的非常利索,答案也非常合理,但却是最无用的一条。
他是用这样的方法将重要的心思隐藏起来了。
说到底,他是害怕林雨桐给他催眠。
可林雨桐拿他没办法的就是她根本就不会催眠。
假装相信他——林雨桐在这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话。
凌晨四点的时候,这场审讯停止了。林雨桐跟着廖凯和闻风两个人的身后走了出去。
“这个人比想象的要狡诈。”廖凯皱眉,“对这个人的安排,还得汇报之后才能等首长的指示。”
林雨桐点头,“没帮上什么忙。”
“哪里?”廖凯看了一眼闻风,两人就笑:“咱们今儿才算是见识了。实在太精彩了。要不是您,还不定得打发多少人来问,然后的结果大概都是一个结论——此人没有问题。”
林雨桐跟着笑:“即便这样,你们也得谨慎,有时候言语的暗示,其作用也是不小的。审讯人员得足够的警惕才行。”
说着话,廖凯就打发闻风带着人,将林雨桐送回去。
回到窑洞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林雨桐松一口气,卧室的灯还亮着,她掀帘子进去,四爷坐在被窝里披着衣服写写算算的,也是一晚上没睡。
“快上来!”四爷将被窝给拉开,“进来捂一捂。”
林雨桐三两下的将衣服脱了,先贴着他暖着,才探头去看孩子,又将审讯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估摸着,原野这个人还得留着。只要盯住他,就能抓住把柄。只是……方云就惨了。”
方云被叫进安泰老先生的办公室的时候,还有点懵。她一直不觉得袁野会出多大的事,只是被牵连而已,能有什么事。
林雨桐昨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今儿一早,一到医院,廖凯又上门了,直接找了安泰老先生,同时也叫了林雨桐,要跟方云谈话。
方云进来朝林雨桐笑了笑,林雨桐却没笑,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安泰老先生只是听了个大概,这会子脸色也实在是好看不去来。
方云看着三人的样子,手脚一下子就发凉,她往对面一坐,“安院长,有什么事吗?是老袁他……”
林雨桐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叫她暖着手,顺手握了她的手腕确认了一下,然后朝安泰和廖凯微微点头,希望两人看见孕妇的份上,措辞尽量婉转一些。
方云两手握着杯子,紧了松,松了再紧,好半天才道:“没关系,说吧!血里火里我都趟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
林雨桐先开口:“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冷静。你怀孕了,一个来月了。”
方云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收回握住杯子的手放在肚子上,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孩子还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她搓了一把脸,“老袁到底怎么了?”
廖凯心里一叹,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话说出去了。尤其是面对这些经历过战火洗礼革命斗志依旧不减的老大姐。他沉吟半晌,深吸一口气才道:“袁野,真名原野三郎……”
“什么?”方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她的眼神慌乱,求助的看向林雨桐,“小林啊,我这两天休息的不好,耳鸣还有点幻听……”
林雨桐看着她:“方大姐!冷静的听下去。就像你说的,血里火里你都趟过来了,还怕什么?”
方云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血色在一瞬间褪尽了。她起身,身子晃了晃,半天才稳住,然后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掉在桌子上,一会儿工夫一头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原野三郎……原野三郎……倭国人!怎么会是倭国人呢?”
嘴里喃喃的一个劲的嘀咕,紧接着附身就‘呕’的一声,吐了!
林雨桐知道,这不是孕期的妊娠反应。是真的恶心的不行!她走过去拍着她的脊背,“大姐!大姐!别这样,你也是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方云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小林!小林……你告诉我,绝对没有弄错,对吧?”
林雨桐看向廖凯,然后扶着方云坐下,“方大姐,听这位保卫处的同志将话说完。”
廖凯强忍着不忍,继续道:“原野三郎,毕业于东京医科大学,倭国特高课特训特务。受命以袁野的身份搜集情报,之前一直在津市活动。后借着言安需要技术人员的机会,顺利的进入了言安。此人除了医术卓越,还有个特长——催眠。”然后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又低声将催眠究竟是什么,跟方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廖凯在方云摇摇欲坠的情况下,还是坚持将话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招供,对安院长……尤其是方大姐,都进行过催眠。从中套取了不少情报……”
方云闭上眼睛,掩住这一波一波冲来的痛苦,“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廖凯点头:“是!是他亲口说的。”
方云呵呵干笑,那些恩爱,那些甜蜜,都是假的?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恨袁野!也恨她自己。她强压下心里那股子叫人无法呼吸的疼痛,睁开眼睛,看向廖凯:“组织找我谈话,是要停止我的工作,给我处分,还是需要我做什么?”
“组织相信方云同志的d性。”廖凯忙道:“事实上,是我们有些工作,需要方大姐配合。”
方云将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擦干净:“我是老d员了。需要做什么,只管布置任务。”
廖凯扭过脸,调整了表情才道:“方大姐,袁野还是原来的袁院长,只是他病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你是她的妻子……”
方云愣了半晌,好半天才道:“是要用他做饵料钓鱼吗?”
廖凯点点头:“这个饵料得交给大姐保管,得时刻注意着有没有被饵料吸引过来的鱼,这个任务,大姐你能胜任吗?”
方云良久没有说话:“能!我能胜任!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