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四爷出门的时候,林雨桐就直接回了隔壁。先是给苗苗打了电话,叫她下午等着在家接货。然后拨通了朱珠的电话。朱珠正准备出门,“闺女,怎么了?起的这么早?再睡会,今儿晚上估计会很晚。”
“不睡了。”林雨桐将电脑打开,“一会子能不能叫秘书给我发一份被邀请的名单来。”这些人自己可都不熟,万一碰到一块说错了什么是很尴尬的。交际这东西,在过去哪怕是内宅的妇人,上门做客不光是要把主人家的事情了解个大概,别一张嘴问家里的老人还好吗?人家说对不住啊,老人去年驾鹤西去了。这就有点尴尬了。虽然还不到这份上吧,但把功课做到了,总不至于出错。
朱珠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林雨桐这么一说,她才猛的醒悟过来,“对的!对的!”虽然觉得自己闺女是孩子,但外面的人可没有那么大度。尤其是正式场合一旦有失礼,只怕就很难融入这个圈子中去的。“我马上给乔影打个电话,随后她会发给你。晌午的时候一起吃饭下去去spa。”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可等挂了电话,她才想起什么似得直接换了衣服就出门,在小区门口挡了出租直接去了林家老宅。半路上接到了乔影发过来的名单,她细细的看了一遍,这些人在网上查肯定是能查到的,但到底不如圈子里的人解释的明白。
苏媛女士见林雨桐撑着伞跑回来了,她摘了眼镜放下报纸赶紧递了毛巾过来,“打个电话叫司机接你多好啊。怎么就这么跑回来了?”
林雨桐接过毛巾擦了擦,“没事!这天气才舒服呢。我妈说叫司机送我我也没让。”她四下里看看,“”我爷爷呢?“
“老干部活动中心有个什么书法比赛,跑出凑热闹去了。”苏媛说着话,就拉林雨桐一起坐,“你爸不是说你们今儿有事吗?我还想着叫他晚上把你送回来。”
那就是说她晚上不去拍卖会。
林雨桐嘻嘻笑着,“我妈发给我一份名单来,说叫我来找您。我一想也是,网上那资料真真假假的,做不得数。还是得知根知底的说说才能真的算是了解。”
苏媛就很高兴:“你妈这回想的周到,我都没想到这一点。总想着你还小,慢慢的说也不急。”她接过林雨桐的手机,林雨桐点了点,将字体放大,苏媛从上往下看了几眼,“这里面又七八成都打过交道。”她指着一个个名字,如数家珍的说起来,谁家里是做什么的,谁是当家人,这人什么脾气。家里几个孩子,外面的传言是怎么一码事,她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保姆过来添了好几回茶她都没有察觉。
猛地退下来的人,难免就寂寞,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就高兴。尤其是她跟谁做了什么生意,跟谁合作过,是赚了还是赔了,“……这商场如战场,了解自己的同伴,有时候比了解自己对手还要紧……”
当然了,她也提起了江家,“……江河集团将来如何,这个如今还不好说。公司本身是没什么大问题,不管是江天还是金河都不是泛泛之辈。只是这两人在家事上都糊涂!江天当时就不该送次子出国。要是反过来,把不是从金河肚子里出来的长子送到国外安置妥当了,而把次子身子留在身边,江河还是能平稳过渡的。现在就不好了。金河占的股份再大,可从上到下这一批人,早些年可是跟着江天一起打天下的。要是不在乎公司的前景,那就没什么顾忌。可要是顾虑多了,这就得看这次子的手段和魄力里。想要平稳过渡,不从上到下换一次血恐怕都不行。再加上两个儿子不合……说起来我都替金河不值!她是真糊涂。有金家在后面撑着,当年要是直接卖了江河,她自己未必就不能再造一个江河出来……如今嘛,只怕她也是割舍不下了,二十多年了,这江河就是她跟江天的另外一个儿子。毕竟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比真儿子更多。”
说着,苏媛就想起什么,拉着林雨桐的手:“当年你爸跟你大伯,我决定叫你大伯继承家业,就送你爸早早的去了国外。而那几年,你大伯已经一边上学,一边在公司实习了。等你爸回来,你大伯在公司地位已经稳了。孩子,永远别去挑战人性,再好的情分,让他们搁在一个碗里抢食吃,时间长了,再好的情分也要被磨尽了。你爸手里有万海的股份,吃分红完全可以。但最后你爸选择了将万海的股份放弃了一部人给你大伯,保证你大伯的股份在董事会的绝对优势。然后你大伯通过人脉帮你爸组建了现在的海纳。这一退一进之间,你爸现在拥有的,可也不比当初拥有的少。人人都说我一声最大的成就是创建了如今的万海。可对我来说,将身上的这幅担子平稳的交出去,看着它良性的发展下去,才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
不是看你飞的有多高,而是看你是否最后平安着陆了。
对于苏媛来说,她就是完成了一次风行,从踉踉跄跄的起步,到振翅翱翔于九霄,这都不值得骄傲。最骄傲的就是她平稳的落下来了,将接力棒顺利的交了出去,并再次平安起航。
这种心情大概跟四爷当初退位给弘晖的心情多少有点类似吧。
林雨桐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说的很愉快。林雨桐还抽空偷偷的给林博发了短信,叫他打发司机来接人的时候直接来老宅,又给朱珠发了消息过来,叫她亲自打电话给苏媛,邀请苏媛下午没事的时候一起去spa。这婆媳之间,感情还是要联络的。像是朱珠这样,十天半夜就想不起应付婆婆的,绝对不行。即便苏媛作为过来人知道朱珠当着那么大的一个家有多辛苦,但时间长了,难免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再说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嘛。有时间带着闺女玩,就没时间带着老人一起玩?美容啊,健身啊,或是一起去购物吃饭,真要有心,每周总能找出点时间的。哪怕是没时间,在外面吃到一道好菜看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打包叫送回来又不费事。
果然,差不多过了十一点的时候,朱珠打电话给苏媛:“妈,林博一会儿打发人去接您和桐桐,咱们一起去放松一下。现在十一点,您收拾收拾,车大概十一点半到。”
“下雨呢,我就不出去跑了。”苏媛脸色很柔和带着笑,“下次吧。你带着桐桐去玩。”
“那……那也行。”朱珠笑道:“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偏天公不作美。下次找个好天气,咱们一起去泡温泉去。”入了秋天就冷了,泡温泉就合适。
“好!”苏媛答应了下来,又说不用给林雨桐准备礼服了,她这边有。
然后挂了电话,带着林雨桐去了顶楼的衣帽间,“这里都是我收藏的,不过都没穿过。年轻的时候买不起,后来买得起了,却也穿不上了。如今这些宝贝终于有人能继承了。都给你!”
林雨桐一件一件看过去,全都是手工做的旗袍。她伸手从里面挑了一件,“就存在您这里,我想穿的时候过来拿。”女人对漂亮的东西基本没有抵抗的能力。老太太即便穿不下,大概也喜欢拿出来欣赏一番。看着衣柜里这个样子,一定是常被翻看的。
苏媛点了点头,看了林雨桐选出来的就更满意了,“你手里这件,这世上怕是难找到第二件。这衣服的料子,是我当年去法国谈生意的时候高价拍卖回来的。这本是宫里的贡品,当面八国联军的时候被人抢了去。还好料子保存的很好。我带回来直接找了老师傅按照最标准的尺寸做的。难得存了这么多年,这白亮的颜色还一如既往的光线。你看那镶边用的红布料,那是人家老师傅把祖上传下来的一点贡品料子拿出来,才做成了这样的样子。”
旗袍素亮,领口和精致的凤凰盘扣是极为亮眼的红色。样子做的跟时下不一样,倒是林雨桐较为熟悉的样子,盘扣一直到膝盖的位置。
苏媛在林雨桐身上比了比,“听奶奶的,好看不是露胸露腿露屁股,我孙女就该这样穿出去,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媛,什么才是真正的优雅漂亮。”
说着,又顺手搭了一条黑色的披帛过来,“今儿天冷,搭着这个。”
然后又打开保险柜,拿了两个匣子出来,一个里面是一只血玉镯子,一个里面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这些都给你。首饰不用多,一两件亮眼的就足够了。”
在林雨桐看来,这些的品相肯定是比不上她自己存着的。她自己手里的即便再一般的,那也是贡品。比现在这个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老太太把这些珍藏这么欢天喜地的拿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等坐到车上的时候,她还在想,以后的找机会自己动手给老太太做一身她能穿的旗袍,也用最好的贡品料子。
到了地方,跟朱珠和石樱一起吃饭,两人一直说着生意上的事,林雨桐也没插嘴。才吃晚饭,朱珠就叫了一位健康顾问,由她带着林雨桐单独去做。
林雨桐以为这两人是私下有话说,也就起身跟对方走了。可人刚到门口,就隐隐约约的听见石樱道:“怎么?不敢叫你闺女看见?”
朱珠有些懊恼:“出门的时候忘了贴了……”
忘了贴什么?林雨桐没有听清。有什么是不敢叫自己看见的?
不是她多心想窥探什么,关键是以往那些苦逼的经历叫她心里总是充满警惕,闹的跟被害妄想症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心就提起来了。其实她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是满意,不想叫这样的日子再起波澜。
于是,从他们营造出的雨雾房出来,她就找了个借口找朱珠去。
门轻轻的被推开,朱珠和石樱都趴在美容船上,脊背裸着,从腰上往下搭了一个浴巾,两个按摩师正手抹着精油在两人背上按摩呢。这两人看起来昏昏欲睡,满屋子都是熏香的味道。门被推开,她们也没睁眼,想来以为是工作人员。
她悄悄的走过去,然后眼睛就眯了一下,朱珠被盖住的腰的位置隐隐的露出颜色较深的疤痕的痕迹。她对正在按摩的技师摆摆手,叫她把位置让开,自己搓了手亲自给她摁。
“舒服!”朱珠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
脊背僵硬,这是疲累所致。血脉不畅,自己每一下都摁在穴位上,她当然舒服了。
她从脖颈往下按摩,一直到腰上,朱珠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这次是彻底的睡着了。林雨桐这才小心的一点一点揭开盖着的浴巾,一个狰狞的疤痕横穿整个背部,这是刀伤,而且伤口很深。这要是再深一些,伤到了骨头,只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原来她要隐藏的是这个。
“吓着了?”石樱翻身坐起来,摆手叫屋里的其他人都先出去,这才问了林雨桐一句。
林雨桐摇摇头:“这是怎么来的?”
“三十三岁白手起家,哪有那么容易的。”石樱看着林雨桐给朱珠按摩脚底,心里突然有点羡慕,有个孩子就有人真心心疼,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她端起边上的水喝了一口,“当时你外公把你抱回国内,你妈那段时间就跟疯了一样。除了上学,到处打工赚钱。早上给人送报纸送牛奶,中午去参观洗盘子。晚上去各种通宵营业的酒吧当侍者。一晚上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就算不错的了。后来,她在酒吧听一个从非洲过来的黑人姑娘说了他们那的情况,那边战乱频发,但越是没人去的地方,走通了商机就越大。因此,她休学了一年,一个人去了非洲。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这么一个差点要了她命的伤疤。当时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比你现在看到的要狰狞的多。然后她回归了学校,开始创立了现在的栖凰。”
关键的部分石樱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原始资金,是拿命在非洲拼回来的。
“对你妈好点,她其实挺不容易的。”石樱重新趴下,“她都不敢叫你们看见吧。平时都是叫人给贴纹身遮挡的。”
所以哪怕是林博恐怕也不知道。
技师进来询问还需要什么服务,石樱就不再提之前的话题了。她叫人再加了一张床给林雨桐,然后叫她们进来再给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