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转角就听不见他的絮叨声了。
却说林博怕身上的酒味熏到已经睡着的朱珠,先去卫生间洗了澡,这才出来在小客厅里打电话。电话是打给老六的,“那边怎么样了?看邓坤的样子好像是胸有成竹……”
老六打着哈欠,“你他娘的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呵呵……”林博揉了揉额头,“要是有那个云什么的消息你顺便留意一下……”
“烂好人。”老六在电话里骂了一句,就挂了。
但林博知道,他肯定是记着呢。
一个电话把老六的瞌睡虫彻底赶跑了,他起来去阳台上点上一根烟,然后冻的龇牙咧嘴。差点忘了,这里是酒店,不是岛上。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市,京市的冬天,多熟悉的味道。
他拉开推拉门,找了大衣披上又站了出来,俯看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这种亲切的感觉熟悉的叫人想流泪。
扔了烟蒂,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他转身走了进去,顺手关了门,冷热交替叫他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三两步过去接了电话,“喂……是我。”
那边的声音不高,但还是能保证他听的足够清,“您猜的没错,雷鸿返回老家了。”
“应该是见他妈妈去了。”老六叮嘱道:“别惊着老太太。”
“明白。”那边应了一声又道:“她原本是买了去香江的飞机票,之后接了一个电话,马上改变了行程……”
那个电话应该是邓坤打过去的。八成是劝雷鸿自首的。他知道他自己犯的是什么罪过,进去了估计是出不来了。临了怎么也得见见亲人。
“看死了,小心他中途变卦……”董成没有跟邓坤签合同,那么邓坤会不会该主意这就很难说了……
第889章 奇爸怪妈(85)三合一
京市大雪纷飞,寒意笼罩。而在南国的深市,才刚刚有了秋意。
深市郊外的车站门口,从不知道哪里的黑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身影消瘦,夜色里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宽大的卫衣套在身上,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背着个双肩包,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没有丝毫扎眼的地方。只看身形,还真有些雌雄难辨。他等不到车进站就中途下了车,也没有谁会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多看一眼。汽车跟火车不一样,坐汽车,尤其是长途汽车,中途某个岔路口上下车的现象多的很,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他就这么走了下来,然后熟悉的去马路对面,跟一些在这里兜揽生意的出租车司机谈起了价钱。偏僻的地方拉客,出租车是不打表的,人家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有时候顺路还不止拉一个客人,但为了出行方便,大部分人还是乐意多掏点钱。这年轻人跟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人一样,跟出租车司机你来我往的为三五块的事掰扯了几句,到底是各自让步,年轻人上了车,出租车掉头一转弯,冲着市区而去。
夜色让这座城市更显得斑斓。
年轻人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绚烂的夜景,这座城市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回来过了。
出租司机是个热心人,见客人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这座城市,就笑道:“现在可不比过去了,这城市是一天一个样,隔上半个月不走一条道,就冒出来两栋不认识的大厦来。小伙子,我跟你说,你说的这个公安家属院,要不是我这样的老司机,都不一定找的见,那一片快要拆迁了……那家属院的人也不知道搬迁了没有。”
已经搬了吗?
他心里蓦然的有些难受起来,这是唯一一个在心里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自己唯一的挂念也只在这里。
近了!近了!
小区外那家小卖铺还在,此刻点点的余光从店里透出来,像是照亮了回家的路。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是不知道开店老阿婆还在不在,她现在卖的冰棍不知道还是不是五毛钱一根。在小卖铺门口车停了下来,年轻人把车钱付了,看着车从昏暗的路灯下一溜烟的开走,这才扭身看向身后的小铺子。铺子的门脸很小,门口放着一个冰柜,小时候,所有的零用钱都贡献给它了。莫名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要点什么?”门帘子撩开了,佝偻着身子的老阿婆头也不抬的从门帘里走了出来。
年轻人好像吓了一跳,“不……不要……”这么说着,见老阿婆似乎有些失望的转身要回去,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那就要一根老冰棍吧。”
老阿婆摆摆手,“现在没有冰棍了,有小杯子的冰淇淋,吃不吃?”语气有些可惜的样子。
“吃吧!”年轻人有些失落,有些东西跟年龄一样,随着岁月一起,消失了。
老阿婆递了一个纸杯子过来,杯子里是冒着凉气的冰淇淋,上面搭着一根扁扁的小木棍,用来挖冰淇淋吃,“拿好。你这是找谁啊?你不是这一片住的吧,是租房还是找人,问我都行,这一片我熟。”老人一如既往的热心肠。
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吗?以前自己可是这里的常客,老阿婆只要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自己来了。他苦笑一声,自己在如今这个鬼样子,只怕是亲爹亲妈都不好认的。
他胡乱的应了两声,拿着冰淇淋递了五十块钱过去,老阿婆接过来好像嫌弃钱有点大,找起来麻烦,嘟囔了两声,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鞋盒子在里面翻腾着找零钱,边找还边絮叨:“要找谁你先进院子里去找,能找到就找,找不着回来问我也行。这里快拆了,好些人家已经搬了,这老房子都租给一些打工的赚租金了……”
年轻人听了一愣,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朝家属院里挪去。
老阿婆数好钱,一转身不见年轻人的身影了,“钱也不要了,现在这年轻人……”抱怨了两声,她想起什么似得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瞧我这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雷家的儿子……哎呦!这可真是……耽搁大事了……”说着,也不顾店门还开着,朝前追去。
雷鸿听见脚步声早隐到暗处去了,他躲着,看着老阿婆像是没头的苍蝇似得找了一通,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做了孽了……老雷整天泡到酒罐里……可怜他媳妇……以前是多体面的一个人……”
慢慢的听不见了,雷鸿的心里却跟针扎一样疼。
这被一个孤寡婆子同情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
一时之间,回家的脚步变得沉重了起来。一个人在暗影了站了半天,将身上装样子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包里的眼抽干净再也取不出来了,他才将烟盒往地上一扔,朝自己家所在的家属楼看去。
家属院里几栋五层楼大部分窗户都已经黑了,他从暗影里走了出来,站在最里侧的一栋单元楼前,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从这里能看见家里客厅的窗户和自己房间的窗户。此刻,客厅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自己房间的灯还亮着。
自己不在家,房间应该没人住才是。为什么亮着灯?是爸妈已经搬走了,租客住在这里吗?说不清此刻心里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往上走。二楼的楼道里的灯接触还是不怎么好,脚步不放重些他就不亮。这边刚连着跺了几下脚,灯马上就亮了,他扬起嘴角,又找到了熟悉的回家的感觉。但紧跟着耳边响起了咔嚓一声的开门声,叫他的笑意僵在了唇角。这一声太熟悉了,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听到楼上又脚步声往下走,这才醒过神来,扭身就往楼下跑。
“鸿鸿……”熟悉的叫声叫他脚步一顿,复又更快的想要逃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夹杂着‘哎呦’一声的呻吟声,他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回过身去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眼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留了下来。
“妈……”这个称呼在梦里叫了千次万次,可如今却觉得重若千金。
这消瘦单薄走路好似有些不灵便的女人,就是曾经优雅如白天鹅的妈妈?
“儿子!”女人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雷鸿羞愧的几欲逃走,自己还是她的‘儿子’吗?
不是了!
要说唯一愧对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他想回头,想过去搀扶她,但是脚就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也抬不起来。女人艰难的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叫了一声:“儿子,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