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碰面人家要人怎么办?越过人家办人家的下属,这事不规矩。可要是规矩着来,这事成不了。总督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他自己怎么着也有个‘不查’的罪过的。自己再是钦差,再是皇子,可也是个不到十二岁还算是幼子的光头阿哥,真以后人家不会来硬的?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所以这事啊,只能是速战速决。
“过了子时,就叫爷起来。”弘昼又翻了个身,这才真睡了。
小路子却不敢睡,巴巴的看着手里的怀表。还不忘悄悄的出去,告诉了李卫和弘晸几个阿哥一声。
子时一到,小路子的脚步声一响,弘昼就自己醒了。
小路子拿了热帕子过来给主子净面,“李大人和三位爷都在外面等着了。”
“带人。”弘昼随意将脸一抹,“赶在天亮前回京。”
“怎么带?”弘暄在外面听见了就扬声问了一句,“按咱们手里的名册?”
“不!”弘昼从里面出来,抬手理了理辫子,也不重新梳了,指了指外面示意其他人跟上,“挨个问。看看他们都能说出些什么。”
可这从凌晨一直问到天快亮了,问是问完了,他却也犯愁了。
为什么?
名单上的人是没跑的。见是被同僚或是上司给卖了,否认倒是没否认,否认也没什么意思。说到底五阿哥就是想要钱而已。拿了钱了,帐就了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尽管这事吧,听起来不像是真的。可一是江南确实需要稳定,二是除了相信没有别的办法,到底是心存侥幸了。
有了口供,这事就好办了。再想反口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小船是一趟一趟的往出送消息,外面自有李卫安排的人去取银子。这些事情不用弘昼操心。
要他操心的是,好些原本没事的人,名单上就没有的,他还以为是好官的人,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没怎么问呢,自己就撂了。
一位老县令,给弘昼的印象特别深刻,进来就跪了,“……老臣错了,老臣对不起先帝,老臣愧对皇上,老臣万死难赎其罪……”然后就痛哭流涕,说自己每年收盐商多少,收丝绸商人多少等等,弘晸记得都手疼,“这些人……有些人跟臣的上司都极为亲厚,是上官一遍又一遍叮嘱叫臣关照过的人,臣能怎么办呢?自己不关照,这位子轮不到臣来坐。可臣关照了,人家送来了礼,这不受就是得罪人了。人家就该多想了。但臣发誓,那些银子里,没有一分一毫是民脂民膏……”
可这受贿也是罪啊!
弘暾有些不忍,在人走后,他低声道:“这个人咱们之前打听江南官员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在老百姓口中,口碑还是不错的。”名单上又没有这个人,因此,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清官。谁想到呢?
弘昼挠头,上上下下的,一听说拿银子就能过往不究,一个个的都能拿出银子,并且口口声声的嚷着,过了今儿,他们一定洗心革面,永不再犯。
可他们太利索的,利索的弘昼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难不成还能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带回去?
这绝对不行。
如此不可能不乱。
怎么办呢?
李卫叫人拿着条子取银子了,这才转脸看弘昼,“五阿哥,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该怎么办?
拿个主意!
弘昼看着弘晸他们轮流记下来的一箱子东西,咬牙道:“名单上的人带走,不在名单上的人全都安置在另一条船上,先行放走,放他们去任上。”也叫他们将自己这边只要银子不算账的政策传到某些人耳中去。“至于名单上的人,从另一条水路,直接押解回京。”
弘暄急道:“五阿哥,这里面可没有清官啊!”
这我还能不知道。
弘昼没法跟他解释,咬牙道:“就这么办,出了事我顶着。”
李卫点头,“奴才送小主子过了这段河道,之后返回取银子,不日定带着银子回京。”
只要到了运河地界,就安全了。谁也不敢在这里撒野。
如今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弘昼没有异议,“马上安排,不要耽搁。”
一路疾行,进了运河河道,弘昼站在甲板上,还能看见后面好几辆追在后面的快船。
弘晸这会子终于发现问题了,“咱这是什么船?好快的速度?”
弘暾这娃厚道,看着李卫带着俩侍卫告辞换小船离开,就有几分担心,“他一个人没事吧?”
弘昼摇摇头,皇阿玛敢叫李卫出来,就证明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这河鲜不错,回了京城,就难吃这么新鲜的。”说着,就叫人拿了吊杆,“把炭盆跟铜锅拿来,边吃边涮,才真是好滋味。”
弘暄立马跳出来响应,“再拿个铁架子出来,烤着吃。”
论起吃喝玩乐,这可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四个人吃吃喝喝,全然把李卫抛在了脑后。
小路子站在船头,远远的眺望这位李大人的船慢慢变成了黑点,心里不由的一叹,这位李卫大人……他行吗?
“他行!”四爷拿着李卫送来的加急奏折,斩钉截铁的回答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了书桌前。
“写什么?”林雨桐跟过去,直接上手给他研磨。
“给两江总督唐文尧的圣旨。”四爷说着,手里却没停。
林雨桐看了两眼,竟是一份斥责的旨意。随即她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两江总督管辖三省的军政要务,而以江苏最为紧要。江苏不仅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也是整个大清国迄今为止最富饶的粮仓,称之为‘钱袋子’也不为过。弘昼此番,拿下的几乎是整个江苏的官员。这个事情何止是大,简直是要捅破天了。唐文尧有没有责任?这责任大了去了。要是先叫他知道了消息,弘昼和李卫根本就不可能顺利的将事情办下来。不管这个唐文尧本身有没有问题,作为主管官员,捂着要比揭盖子的可能大的多。他现在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连他一起给拿下了。
这个时候,一道申斥的折子,比一道安抚的折子有用。当官的不怕上面骂,就怕上面连骂也不骂。骂了,上面的气就算是出了,这事即便没过去,但没什么大事了。可要是不骂,那就是憋着大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