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将这个人收在脑子里,那左右看了看,朝边上的小道转了过去。
那别院里住的是不是老九这个谁也不知道。他们说贵人但却都没见过这贵人的庐山真面目。所以,林雨桐倒不着急了。怕这主仆俩出来,就往回退了退。
不过也算是有意思了,带路的小丫头说是去给陈姨娘禀报一声,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人回来。刚才在莫夫人院子里,她可瞧见了,白姨娘将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当当。但到了陈姨娘的院子里,却到处都是乱像。主人在屋里说话,外面连个守着的人也没有。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小丫头终于过来,林雨桐被带到陈姨娘的屋子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怎么说呢?
如果莫夫人那边被白姨娘拾掇的能被称为素雅的话,那这边就纯属农家乐了。
绿帐子红被子挂着金钩子,床边站这的女人一身打扮跟这背景极为相似,粉袄子紫色的裙子手上挂着金镯子,表情有几分拘谨。
林雨桐只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孩子,过去号脉之后才道:“刚才是给服药了吧。这药就挺好,接着用吧。”
那带路的小丫头就吐吐舌头,“仙姑真是神医,刚才可不就是在喂小公子吃药吗?”
陈姨娘一喜,“这么说药已经起作用了?”
那倒是没有。哪里就能这么快!不过是号了脉,闻见一股子药味,这几种药材搭在一起,确实对症,这才有了这么一说。因着吃了药没有大事了,林雨桐不觉得有详细说这些的必要,只微笑着点头,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转过身准备走了,这才再随意的扫了一眼屋里的刚才没怎么注意的地方。
比如屏风上搭着一件男人家常穿的袍子,比如榻边的小几上,不光放着女人做针线的笸箩,还随意的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摊开倒扣着,看来是看了一半的多宝阁上放着男式的荷包,之前在莫文龙身上见过,刚才的莫夫人房里,他还佩戴着,可出来才多大的功夫,这就把荷包解开了。要不是还有客人要来,林雨桐看了屏风上那件家常的袍子,还不定是不是早早的就换了家常的衣服了。
没进过白姨娘的屋子,林雨桐不知道,但从莫夫人的房间出来跟这个陈姨娘这边一比,发现那边已经找不到男主人的任何痕迹了。
林雨桐没再回头去看这个陈姨娘。出来之后就觉得这莫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白姨娘和陈姨娘哪个才是这背后的手,如今还真说不好了。
之前她是怀疑白姨娘的,毕竟对外,白姨娘的名声几乎是一打听就能知道。又是伺候正室,又是主持中馈,那这能不是个得宠的姨娘该有的样子。谁一听这情况,都得觉得这个白银昂不简单。
可是见过莫文龙对这个白姨娘之后,林雨桐就觉得未必。
如今见了这个有名有姓,说的出来历,哪怕生了两个儿子也能叫人刻意忽略掉的陈姨娘,林雨桐觉得吧,她更不简单。
这个白姨娘反倒成了那一层挡在前面的牌子,像是被人故意这么立起来的。
至于说为什么莫文龙身边这么不消停。其原因大致有三:其一,杭州扬州这一带,白莲教频繁;其二,作为当地的父母官,县官不如现管,渗透自己人不光能叫他们行动更便利,也能打听到一些更精准的消息;其三,莫文龙跟京城来往频繁。他的女儿高嫁张阁老家,那里的消息可以说是直接通了天了。这个渠道可谓是可遇难求。
这些人把主意打到莫文龙的身上,很正常。
只是这白姨娘和陈姨娘……面对人到中年依据儒雅的莫文龙,真能不动凡心吗?
叫人告诉白姨娘,莫夫人的病有点麻烦,得在府里多住两天。
白姨娘不知道有没有跟莫文龙说过,反正回话说马上安排屋子,叫林雨桐只管在府里住着。客房离主院不远,十分清幽的小院。
晚上的时候,小粘杆悄悄的出去,又悄悄的回来,禀报说:“陈姨娘说是有事请了白姨娘过去……”
“都说什么了?”林雨桐歪在一边,闭着眼睛问道。
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陈姨娘的面色如常,抬眼看了兀自偶在一边自顾自斟茶的白姨娘,语气也温和的很,“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那位仙姑被白妹妹留在府里了,就多嘴问一声。”
白姨娘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这位仙姑的道行我瞧着高深的很,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也许三五天,也许十数八天的,就有起色了。为了夫人,将人多留几天,我觉得妥当的很。怎么?陈姐姐觉得不合适?”
小粘杆惟妙惟肖的学着,将两人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陈姨娘当时抬眼认真的看了一眼白姨娘,“这事只怕得好好的跟老爷商量才行。”
“陈姐姐觉得老爷不盼着夫人好?”白姨娘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蓦然又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陈姨娘攥着手里正给男人绣的暑袜没有言语,良久才低声道:“……真非要如此吗?”
白姨娘冷笑一声,“谁也没想如此。我当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难道当日我来是为了这个?”陈姨娘放下手里的绣活,掏出帕子擦了瞬间滚落下来的泪珠儿,“你来……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白姨娘一副嘲讽的样子,“为什么当年选的是你?你心里没数吗?多少大事……没做呢。结果呢?你倒是过起了小日子。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三五年没一个消息递出来。怎么?觉得找到了靠山,不再是那个当日求上门来的陈秋娘了?行!你要真是有这样的能耐我反倒是敬佩你了。可你呢?蠢的真以为没人能妨碍的了你。这不?我来了!你怨恨我我知道,可你怨恨也没用,不是我也会是旁人。你太自以为是了,想脱离……也得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陈姨娘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好半天才道:“其实是你多虑了。这两年不是挺好……”
挺好?
白姨娘脸上升起了一丝怒气,面忠心奸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小粘杆跟林雨桐学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还不忘了问林雨桐,“您说她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从这些对话里透漏出来的消息看,这陈秋娘当初被选进来也不是偶然。要不然莫夫人的嬷嬷怎么偏偏从那么多的人选里选了她呢,没有人牵线搭桥就偏偏注意到一个秀才的女儿,如今想起来确实觉得巧合的很。
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已经叫人去查这位陈秀才了,连莫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叫一并查。陈秀才那边还没有消息,但那位选了陈姨娘的嬷嬷,却在几年前病死了,说是得了痢疾,没两天人就没了。
那么当年的事,想查清楚就越发不容易了。就算这陈秋娘是陈秀才的亲生女儿,这也不能说明陈秋娘没问题。事实上,贫寒人家,日子过的不好的人家,家里屡遭不幸的人家,越是容易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教那教的给迷了心性,人嘛,总得有精神寄托,越是处在逆境中越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好解释了。陈秋娘被选出来推到那个嬷嬷面前,占的优势不外乎身家清白和四个字。
费心的安排了这么一出,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陈秋娘成了官宦人家的妾室之后,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她的男人虽然是教里那些人说的满清走狗,是狗官。但在她看来,这个狗官却是个好狗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子女疼爱,对妻子钟情。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又长相高大儒雅的男人,跟她又有了夫妻之实,对他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曾经那些在教里学的东西慢慢的被她遗忘了。所有的聪明都放在如何取悦这个男人身上了。她乖巧老实本分,叫那嬷嬷对她放心的很。她也聪明,慢慢的对莫夫人知道的就越来越多了。知道的多了,就知道怎么做了?学着莫夫人一样伺候那个男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男人在她这里最放松,她的肚子也争气,孩子接连的蹦跶出来了,也许是苦难的日子真该她受到头了,生出来的全都是儿子。等第二个儿子到这世上,那位嬷嬷慢慢的觉得不对了。夫人才一个嫡子,如今自己又成了那个样子。如今一个年轻的姨娘,就生了俩儿子出来。这要不是姑奶奶嫁得好,将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而这陈姨娘,许是察觉了嬷嬷的异样,然后她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后患。毕竟当初选人中间的猫腻,这嬷嬷只要怀疑了,细细想想,总能到的。要是她对莫文龙提起哪怕只言片语,那么迎接她的都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出手了,导致的结果不仅是那个嬷嬷死了,很可能,这个把柄也被人给逮住了。
那些白莲教的,本就是指望她能成事。可惜,有了男人做了母亲的女人不会再以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为中心了,她过起了小日子,早把那些人给忘了。可那些人忘不了她,肯定默默的关注着她。她害死了人命,想要杀人灭口,就是想摆脱白莲教。可惜这些人不是吃素的,直接拿住了她的把柄。
为了还一如既往的过她所拥有的生活,她不得不继续妥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