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从马上下来,走起来之前先双腿先分开抖了抖,说气话,这样的路面下,坐车是比骑马舒服的。这人胖啊,哪怕是秋天了,这大腿根也容易出汗,再一磨,那滋味,谁受谁知道。十爷就见不得他那样子,“跟扯的蛋疼似得。”
九爷都想呼他,到底见四爷还等着呢,没跟他计较,颠颠的过去,就笑:“万岁爷又什么吩咐叫臣弟去行了,您怎么下来了?”秋风可野的很。
四爷邀请两人,“回去不给家里的弟妹带点什么?”
带点什么?
十爷嘿嘿笑:“猎了几张好皮子,给福晋带回去。”
九爷心说,真不如买的光线好看。他心里嫌弃,却不好这么说老十,万一老四给老婆带的也是这玩意呢。忍着没嘴欠,却也接了四爷的话,“臣弟也带了,几把梳子而已。”说着,就从怀里取出来给四爷瞧,“您看看,可是好物。”
还真是好东西。
这梳子的材质特殊的很,是牦牛的舌头上的一部分。野牦牛的舌头上长有一层肉齿,可以轻松地舔食很硬的植物。牧人便把野牦牛的舌头割下来晒干,当梳子使用,女人从一头青丝梳到满头银发,“肉梳”既不变形也不断齿。宫里就有好些这样的梳子,都是进贡上来的。桐桐从来不用,说是心里怪膈应的。
四爷夸了两人,说是对小家有责任心了,才会对国家更有责任心。说是连爹妈老婆孩子都不在乎的人,说他爱家国天下,那是胡扯。
九爷和十爷嘴上应着是。
一个想着,要是按照这个标准,皇阿玛就先不合格了。说老爷子爱他们,爱他们的额娘,呵呵哒!不说也罢。
一个想着,这是给他自己迁就老婆找借口呢。瞧瞧,就是这么虚伪。
四爷不管两人是什么想法,还非常热情的邀请他们,“朕要给皇后摘枫叶做书签,你们来不来?”
都叫了能不去吗?
两人颠颠的跟着去了。九爷心想,皇后还看书呢,我家那位除了翻账本就是扒拉算盘珠子,书签?要这干嘛使得?十爷觉得吧,自家福晋一定会说,还不如喂羊吃来的实在。
这份风雅在他们家真不怎么合适的。
四爷却兴致昂扬,还不要地上落下的落叶,偏上树摘新鲜的。什么全红的,什么全黄的,什么半红半黄的,挑来捡去,叫张廷玉等人在路牙子上看的心惊胆颤的。冷刀子一个个的往九爷和十爷身上扔,好似不能劝阻皇上就是他们的错似得。
好容易弄到一匣子满意的,四爷又看中野地里的野菊了,叫苏培盛把那描金的甜白瓷茶碗拿过来,要移栽一棵小小的野菊进去。
九爷看的心疼的直抽抽,您那一个茶碗,能买满大清国的破野菊。
还总谁这个败家子,那个败家子的,老四这败起家来,也是够呛啊。
这边四爷一路走的悠闲,得空了还在枫树叶上题字做画,都是打算送给桐桐的。可那边十二却没有接到任何回复。心里免不了就有些焦急。
连等了两天,四爷的回复没等到,他还没几乎出去见见十三,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天晚上,云姑又来了。
“放心吧,白莲教之事真审起来麻烦的很,你们的人没那么快被处决,不用这么着急……”十二揉着眉心,尽量云淡风轻的安抚对方。
云姑摇摇头,“你们皇帝的銮驾都回来了,我们还能有多长的时间?”
“皇上回来不回来的,跟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十二装似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云姑轻笑一声,“十二爷何必跟我们装糊涂?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这里面一旦出现了变数,我们所有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变数?”十二端起茶壶自斟自饮,“你这变数指的是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姑直言不讳,“四阿哥和十二爷,可都是变数中的变数。就跟你告诫我的一样,您是康熙爷的皇阿哥,身份在那里摆着呢。您的心向着哪里,咱们还真不好说呢。更有四阿哥,这位的心思比您还莫测呢。”
十二爷呵了一声,“那要这么说,咱们还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想找爷合作的人迟早都会找上门来,我们之间其实不是非要夹着你们的。你说呢?”
云姑一噎,随即又笑,“我们跟十二爷有合作的基础,我们跟他们也有合作的基础。他们跟我们一样,相比起对你们,他们更愿意相信我们。”
“这个爷倒是信的。”十二爷将脸上的闲散一收,“说吧,时间?地点?”
“明儿午时,丰臣酒馆。”云姑说完就转身,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转身道:“十二爷,只怕得说一声恭喜了。”
“喜从何来?”十二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向云姑。
“福晋身边有一名叫巧儿的丫头,前两个月福晋安排她服侍的十二爷。”云姑巧笑嫣然,“可也真应在了一个‘巧’字上,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这就有孕了。我那霞儿妹妹不得十二爷的喜欢,可幸好,巧儿还算是有造化……”
十二爷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个霞儿这个云姑致意安排进来的,没叫她近身还想办法将玉佩给偷走了。可是千防万防,没想到福晋那里出了纰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那真得谢谢你了。”
云姑哈哈一笑,将围帽往头上一戴,起身就离开了。
十二闭了闭眼睛,起身直接去而来正院。正院里富察氏还在小佛堂里数佛豆,听说自家爷过来了,这才起身,带着一身檀香的回了正屋。
“怎么又数那些劳什子?”哪怕十二跟着苏麻喇姑长大,习惯了檀香的味道,也有些不喜了。一到这样的环境里,他想起的总是那位什么都能看透似得老嬷嬷,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十二福晋将手串从手里挂在手腕上,“不数那劳什子又能干什么?”
十二爷就皱眉,“你看你,有些人这儿女缘分早,有些人的就晚了点。这有什么丧气的。没瞧见皇后吗?多大岁数了还生了四个!你得学学四嫂的心境。”不是只有你夭折过孩子,四嫂也一样。可看看人家四嫂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再看看你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这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想想说出来少不得又得吵吵半天。今儿正好有正事,他将这些话压在舌头下,长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上次不方便,安排了个丫头伺候,那丫头呢?”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怎么?爷今晚想叫她伺候?我这就打发人去叫……”
十二爷起身,走到福晋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才道:“听着,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爷过来说的是正事。那丫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抬头对上自家爷那略带几分厉色的眸子,心里一颤就道:“从洋人街那边……过去逛逛,想给额娘找个玩件做生辰贺礼,在那边一个舶来品店门口碰见的。她想过去找个活干,看店家要不要她这样的洒扫丫头,却不小心把一个玻璃珠子打碎了。店家要卖她去那脏地方,我就将她买下了。她不是什么灾民流民,身份上不好查证。我专门查过了,她就是京城人士,家就在西山脚下,家里有个摔断了腿的老爹,还有个十来岁的兄弟,都指着她过日子呢。进府来也规矩本分,我瞧她长的也算是清秀可人,这才抬举她,怎么?有问题。”
十二点头,“那丫头只怕是有了,你……动手吧。这个孩子……不能要!”
“你疯了!”十二福晋蹭一下站起来,“我都不指望我肚子里还能生出来了,只要府里能添个孩子,叫咱们将来连个摔盆祭扫的人都没有就行,你怎么……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比我还狠心呢?”
十二声音压的低低的,“这巧儿的来历有问题……”
十二福晋闭了闭眼睛,“知道了……我来……我来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