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西梅的眼泪也下来了。
小的时候,爷爷还在,还是个好好的人。他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抱着自己,在这太平街上转悠。有啥好吃的,都买两份,一份哥哥的,一份自己的。哥哥总是把他的先送到她的嘴边,看她咬一口之后,才笑眯眯的开始吃的。
那些记忆,是一生中少有的带着鲜活的色彩的记忆。
手捂住嘴,不叫发出哭声来,朝二儿子摆摆手,悄悄的躺下了,然后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就这还是觉得浑身都是冷的。在儿子要出去的那一刻,她叫住了:“……有油啊……咱家的日子还算是过的去……昨儿听那谁说……新庄那边有一户老婆死了,留下一个二岁的闺女,家里不想要,要送人,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把孩子抱来吧……”
“妈!”郑有油扭脸问了一句,“怎么好好的想起抱养孩子了?人家现在一个孩子的也挺多的,小丽一个就一个吧,将来给招赘,生了儿子还姓郑……”
郑西梅摆摆手:“去吧!听妈的……就当是积德了……”
郑有油愣住了,妈这是怕了。也觉得做的过分了,心里惧怕了吗?想到自己夭折的大女儿,想到那个长的好好的,突发疾病没走到医院就病死的儿子,难道真的是没积攒下德行。
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明儿我就过去,把孩子抱回来……”
抱孩子对于金老头来说,好像成了奢侈。
他躺在炕上,连坐起来好像都不能。林雨桐说把被子放在身后,靠在被子上,他都说不行,坐不住。
可是叫林雨桐说,他的身体真不到那一步。
他这是心理问题。
清平在身边,他不敢碰孩子,还叫老二和英子把孩子带回去,“……传染了怎么办?过了病气不好……”
癌症这玩意它不传染。
但到底是犟不过老两口,把孩子给带回去了。
何小婉抱着清辉来了,都只叫孩子在刚进门的地方站一站,叫他瞅一眼就行,说什么都不叫孩子到跟前来。
林雨桐跟他们说:“真没事,要相信科学,人家医学研究表明……”
“别提医学研究!”金大婶来了一句,“医学要都研究明明白白的了,那咋拿绝症没办法呢?”
好吧!硬要这么抬杠,就真没法说了。
这几天是舌灿莲花,各种道理说了一遍,结果呢?啥作用没有。
死也要死在家里。
认为死在外面,将来到了那边是得不到安宁的。
两人没治了,怎么办呢?
先回省城,林雨桐制药,借着大医院的名头给带回去叫吃着。
因此,两人在家里呆了三五天,跟金老二说去省城找医生问问,两人就直接回了。
家里不缺伺候的人,几个儿子换着守着,照顾的过来。
去省城的路上,绕道去了一趟农垦,从后备箱里拿了一条好烟就叫林雨桐下车,然后直接去了办公楼找到人事科。
敲了门,有人应声,进去就看见从沙发上起来的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他皱皱眉,“找谁?啥事?”
别管挣钱不挣钱,跟国营挂钩的,态度都这样。
林雨桐把门关了,四爷把烟往桌上一放,往前一推,“求科长点事。”
这人把烟一瞧,好家伙,一条二十八块的。自己这单位一个月现在也就能发下来这点钱,还得是自己这种小有权利的人才能有的待遇。其他人都是一人分点地,自己种去吧。每年给单位交点,剩下的都是自家的。可这跟农民有啥区别呢?没区别!
农民还能决定自己种啥,但农垦不行,得上面说了种啥,大家再种。毕竟每年要上交一部分农产品的。没东西不行!
跟前些年那种拿工资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这位利索的拉开抽屉,将烟赶紧放进去,笑着起身倒水:“坐坐!有啥事就说话。要农转非也容易,我这就开接收证明,马上就能办。”
看!就是这么容易。
林雨桐真不知道金满城这两口子脑子是怎么长的。
四爷点了点墙上那副挂着的农垦的地图,“……这里是不是有你们的分场,帮我分两个人过去……”
容易啊!只要不是往出调人,往黄河滩那地方放人,还用求吗?他都不确定了,“你是说要分过去……那可得说清楚,分出去容易分回来难……那地方苦……老职工都不肯去……”人事科敢把哪个老职工分过去,人家就敢把办公楼给点了。
四爷肯定的点头:“……只要把人留在那……回头再来谢你……”
“好说!好说!”这人愣了一下,就笑着应了。
心想,这是多大的仇啊,把人摁死在那地方。
笑着把人送出门,见到两人直接上了小汽车,那腰瞬间就弯下了,“放心……放心……交代的事给您办的妥妥的……”
走远了,林雨桐才笑。两人亲自出面,这事压根就不怕叫金满城两口子知道。
四爷对黄河滩那一片熟悉啊。那农垦分场那一块她听四爷说过,那就是一片种啥啥不长的地。当年不知道啥原因归到农垦了。反正那个年月嘛,不科学的事多了。
四爷回来说过,那地方其实啥也别种,单留出来做湿地自然保护区是最好的。
其实现在那也没人种,就是湿地和一望无际的芦苇地。
农垦的牌子倒在路边,不注意都找不见。有没有其他人分过去四爷不知道,但现在老大两口子肯定分过去了。那边说起来离太平镇并不远,十来里路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但是吧,要宿舍没宿舍,要饮用水,得走着去二三里以外的村里去取。周围除了他们,再也找不到人烟了。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挂着名但却不去上班的同事。
村里的地肯定会被收回去的,要不然就得跟四爷似的,叫村上交承包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