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四爷觉得压根不用说,他家闺女需要的一点勇气和自信。
他说:“就没有我闺女想干却没干成的事。”
清宁小下巴一扬:“那是当然。”然后又有些低落,“要是这样……我这研究生只怕得去首都航天大学了。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更专业一些。”
舍不得母校吧。
老大个子的大姑娘了,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哪个同学考研,哪个同学准备参加工作,宿舍里的谁谁谁准备出国,说的正热闹呢,突然间不说话了。
林雨桐扭脸一看,自家闺女盯着一个方向瞧呢。
已经快到学校大门口的位置了,很容易能看见那边的情况。
此刻,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但正中间那一道却没人走近。只见一个上身是老式的碎花半袖,下身是蓝色校服裤子,脚上一双土布的红条绒布鞋的姑娘背着一床被褥手里丁零当啷的拎着许多的东西往进走呢。
被子是旧被子,大红花的背面,上面疙疙瘩瘩,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多年,浆洗了很多次。露出来的被子边原本该是白的,如今看到的却是暗黄色的,像是没浆洗干净。捆着被子的是尼龙绳,绳子应该是绑过农具吧,土从缝隙里渗进去,是洗不干净的。她拎着被子背在后面,手被纤细的绳子拉扯着,不用看都知道勒成啥样了。还有那看不见的肩膀,只怕早伤痕累累。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应该是化肥袋子的塑料内瓤,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半旧的洋瓷盆子,洋瓷缸子,带着洗不掉油垢的热水瓶。身上斜背着个包,放的该是衣服吧。
她低着头,头发湿漉漉的黏在头上脸上,一路上谁见了都躲开两步。
偶尔仰起头,清宁就能看见不算太陌生的脸——刘燕儿。
她轻轻叹气:“她家不至于……不至于这么穷吧……”
舍得还是不舍得,跟贫富没啥太大的关系。
他们看见刘燕儿,刘燕儿也看见了他们,远远的就招手:“叔……婶儿……清宁……”
林雨桐笑着等这姑娘过来,塞了两百块钱过去:“你爸没送你吗?”
“没!”她把东西放地上,把钱收了,笑的甜甜的,“我都是大学生了,该自立了,不用我爸送。原本还想着跟清平一块来,结果她先走了……你们这是……送清平啊?她可太有福气了。”
“她跟你不能比。”林雨桐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她没你能干。我们不来看看不放心……赶紧去报名吧,我们这就走了……”
“叔婶子再见,清宁没事到我们学校玩啊。”很热情,很阳光。看起来特别自信。
一家三口挥手走了,刘燕儿的笑意也没散去。
她出来了,她考出来了,她从那个泥窝里给逃出来了。她是大学生了,是天之骄子了!满村谁不夸她,说她是飞出去的金凤凰。
她羡慕清宁那样的,如今,她也会成为清宁那样的。
过去的那些全都应该被埋葬了,从今以后的刘燕儿再不是以前的刘燕儿。
她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这话。
清宁走到校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她考上大学了……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了……开始自信了……”
可是,到了大学就会知道,所谓的天之骄子,一点也不稀罕。
在青华,状元跟大街上的白菜似的,什么考了第一啊,考了多少分啊,千万别拿出来炫耀,真没啥值得炫耀的。
自信是用来干嘛的?
答曰:用来打碎的。
打碎刘燕儿自信的第一拨,来自于现实。
什么是现实?就是贫穷。
她自信走进宿舍楼,见了同学就问好,见了学姐就微微欠身表示尊敬。有的报以微笑,有的避之如蛇蝎,有的冷漠的路过。她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天之骄子嘛,不会这么浅薄。再说了,能考进来就代表实力,自己是她们中的一员,是同类,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暂时的贫穷有什么了不起。
依旧扬起笑脸找到宿舍,推开门,扬手热手的笑,然后特别时髦的站在门口‘嗨’了一声。
然后正围坐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零食的三个刚认识的姑娘同时愣住了。
刘燕儿丁零当啷的进来,东西往地上一放:“嗨!大家好!我叫刘燕儿,你们的舍友!”
三个愣住了。
然后那个高挑的姑娘尖叫一声捂鼻子:“什么味儿?”
另一个坐在床沿上的干净把脚抬起来,指了指地上的东西:“你都带的什么啊?味道怎么这么冲……”
刘燕儿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解释:“没什么?就是一罐头瓶的凉拌洋葱,路上带着干粮不带菜咽不下去。”她弯腰收拾,“我放包的时候不小心,大概是饭盒没盖好,汁子流出来了……”
说着,就把东西往出掏,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雪白的桌布,是三个女同学凑钱新买的。刘燕儿低头扒拉她的东西也没注意,带着洋葱汁水的饭盒,装着油辣子的罐头瓶,泡着蒜薹和大蒜的小坛子……一股脑的都放上去了……
然后味道就说了,乱七八糟的汁水和辣油,把雪白的桌布沾染的乌七八糟。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长发的女生一下子就怒了:“把你这破烂罐子赶紧给我拿开……”
刘燕儿一下子就僵住了,热情跟同学分享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了起来。
什么叫破烂的罐子?
最起码的尊重呢!
说好是大学生的!大学生就这素质?
然后她就看着她们嫌弃的走开,捂着鼻子,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一个舍友……”
这么一个舍友是怎么一个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