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点心口味好是一方面,关键是食材好。而这有些食材,饶是当年在府里,也是没有的。就比如这点心里的海味,只怕还是贡品吧。
她就道:“真为了一口吃的,叫哥哥去讨人情,该是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就笑:“男人家在外面忙忙碌碌,说大点,那是为了社稷朝廷,是为了忠君报国的。可往小了说,还不是为了家里人吃的好穿的暖的。若不是为了这个,起早贪黑的图什么的。你哥哥给你,你就受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蕴哥儿已经塞的满嘴的点心渣子了,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说完还怕惜春不信,急道:“小姑姑,别怕吃顺嘴以后没的吃。等将来,我给小姑姑挣去。长大了,我不光要养爹娘,还要养大姑姑小姑姑……”说着,还一脸纠结的看着躺在一边睡的呼呼的吐着泡泡的荀哥儿。“怕是还得养这个只知道吃的熊孩子……”
惜春再多的惶恐也被孩子纯真的话给冲淡了,不由的噗嗤一笑:“好!小姑姑等着你养呢。”
开了春了,都开始忙了。今年在东北辟出来一个小县,要全面的试种水稻。从各种资料上显示,这地方是合适的,但究竟如何,四爷也没去过。为了防止那边出意外,四爷还是请旨,打算去瞧瞧的。
蕴哥儿要跟着去,林雨桐拦着没叫去。要是再大几岁,倒是无妨,只是这一次就算了。
这小子撅着嘴不高兴了两天,但因着他舅舅说是去城外住,又带着邵华和俩孩子去,问他跟不跟,这小子二话不说,窜出门就上了车了。
跟着余梁和邵华,林雨桐是不担心的。只不过是叮嘱余梁一声:“哥哥别纵着他……”
“纵不坏!”余梁得闲了爱带着小子上街面上游荡,在茶馆戏楼里听人家说话,叫孩子们自己听,这里面有什么信息是自家能用的上的。
别小看市井民情,在皇宫里,在王府里,在高门大户里的见识是见识,在市井之中长的见识,又是其他地方所比不了的。因此,四爷和林雨桐从来不拦着孩子跟着他舅舅乱窜。
送走了孩子,又打包送走了四爷。家里就剩下她和惜春,外带一个荀哥儿。家里人少事少,家务事林雨桐甩手给惜春练手:“……饶是错了,也在自家错了,有什么关系?只管放手,也叫我松散两日。”
惜春想推辞也不行。因为来了这边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这边的模式跟原来那府里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单说养孩子这一条,以前也见琏二嫂子养大姐儿,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亲自喂,亲自养,尿了拉了也不假人之手的。那是一天能见一回孩子,问一回孩子吃的好睡的好还有哪里不好这样的话就到头了,或是孩子有个病啊灾的,还算是重视一二,平日里哪里来的那些个精神。二嫂子是不管家之后,对孩子还算是上心一些,可以前管家的时候,谁见过她管孩子了?可这边呢,反倒是不放心别人管一样。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夜里得起来好些回,之前怀着的时候,还总听桐姐姐说胖了,生了要减肥之类的,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也没见她如何的控制饮食,反倒是一日瘦过一日了。在她看来,这就是累的。
行吧!就分担分担吧。
原以为是家里的家务事,是像是厨房采买,哪里短了什么东西之类的事,可真管家之后才发现,压根就不是。家务事有一定的章程,自有管家去操持,各人管着一摊子事,每个月做什么开销多少,这都是有定例的。在这里定额里,管事完全可以做主的。因此,没什么事要来问她的。她每天应承最多的反而是外面的交际。
比如说外头的管事回里面说:张翰林家弄璋之喜,今儿来报喜了。
她这就得问了,张翰林家是谁家,跟家里的关系如何?至少得知道张翰林这是添了儿子还是添了孙子了?问清楚了,又得找以前的礼簿,看人家给自己了什么礼,自家以前又是送了什么礼。
都弄明白了,才能叫人准备了,然后又去问了问林雨桐的意思。
大部分都是没改动叫照办了,而有些人家,林雨桐给稍微做了改动,又说明了缘由:“……原是有些瓜葛,私下里跟你哥哥有些往来……”到了那家又说:“本是跟咱家有些关系的,但偏他家的子弟,跟你二哥师出同门,是齐家的学生,酌情添上一二,也就是了……”
然后惜春只觉得世界被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除了贾家之外,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
以前,总是在自家的事上转圈圈,人人还都赞二嫂子如何如何能干。她不否认二嫂子能干,可再能干的女人,没有男人在外面撑起一片天,你也没地方展现你的能干去。
短短的一段时间,一个从府里延伸到府外的大网就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铺排开来。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像模像样,说起京城权贵,也能说道个一三三来,哪怕是没有惊艳的表现,但也足够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姑嫂俩在一起也偶尔能说一说八卦,比如说哪个侯府的婆婆如何了,那家的儿媳妇怎么顶撞婆婆了。哪个大人家的夫人不像话,儿媳妇病了不说好好叫太医瞧瞧,却把娘家的侄女接来如何如何的。
日子过的正惬意了,惜春也觉得,活成桐姐姐这样的女人,该是没有任何烦恼的女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刁钻的妯娌和难缠的小姑子要应付,嫁过来女婿就出息考了一个状元,进门这才几年,连着添了两个小子,也没有子嗣的压力。更何况夫妻和睦,别说妾室了,连一个碍眼的丫头都没有。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真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怕也没她过的舒心自在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她看来可以没有烦恼的女人,最近越来越焦躁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先到花园里,蹲下身子伸出手摸花根下的土。家里的下人之前说旱,要浇地,只她单留出这一小块不叫碰:“都先漏下这里……”
不知道的,还一些这个花根下埋着什么宝贝呢。
结果这么都有大半个月了,这天早上她过来,才恍惚听见桐姐姐说了一句:“旱了!”
旱了?
不浇水可不旱了吗?
林雨桐摇头:“不是这个……是天旱了!你算算,这下种都多少日子了,都不见落雨。今年京畿之地,怕是夏粮得欠收。”
真像是林雨桐说的这样,蕴哥儿回来的时候也跟林雨桐说外面的见闻:“我跟舅舅还有……祖父……”说到祖父的时候,他朝林雨桐眨了眨眼睛,林雨桐会意,这孩子说的是老圣人,她也不点破,只叫惜春去误会是贾数便是了。就听这小子继续道:“我们在京城附近转悠,好些苗都死了,就是补种的苗,靠挑水浇,瞧着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倒是皇庄那边,也还好,有爹爹弄的那个什么压力井,如今也还能用,虽然出水量没有以前大……但好歹能用。我恍惚听着,是叫有些地方有能力有条件的不防也弄压力井……”
这个压力井,其实跟完全意义上的压力井还是有些不同的。但饶是这样,其成本也不是小户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当旱灾来临了,该如何应对?还是一个大问题。
惜春以前觉得,这是距离她很远很远的事,她都想不出来,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旱了吗?以前还会因为一场雨的突然而至而生恼,那是因为这场雨,叫自己刚做好的画上的颜料受潮了。而她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恼怒的一场雨,不知道是多少人期盼来的一场甘霖。
蕴哥儿见她这几天,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就问她说:“小姑姑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看着小大人一般的蕴哥儿,惜春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便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只怕以后瞧见下雪,再不会想着围炉赏雪,吟诗作对了……如今想想,只觉得羞愧……”在他们看来极有诗意的大雪,不知道多少人得抗不过这严寒。
蕴哥儿倒是听得懂这话,听了这话,他长长一叹,很有一副老成的模样:“小姑姑这话犹如警钟,侄儿也得谨记,莫要真成了膏粱子弟……”说着,对着惜春就是长长的一个揖,礼行的恭敬,小脸板着也严肃。行完礼,又迈着小方步走了,瞧那样子,是往花园里的书亭去了。
惜春很有些目瞪口呆,而后心里又暗暗称奇,回头还跟丫头说:“看来我后半辈子真真无虞了……”家中子侄若是有长进的,不用多,只出一个半个的,家就败不了的。
然后四爷回来之后,就看到一个一本正经的大儿子,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父亲,礼行的一丝不苟:“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一路劳顿,母亲甚是记挂……”
把四爷说的一愣一愣的,一路上跟看西洋景似的看着,然后回两句:“为父不累……我儿勿用记挂……”
家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忍俊不禁,偏偏还都一本正经的瞧着。直到内院,见了桐桐,四爷才打眼色,问:你收拾孩子了?怎么这副德行?
林雨桐耸肩,表示:不知道啊!谁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然后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又把恭俭让那一套拿出来,做了个十足像样。可却看的四爷牙疼。
对付这样的熊孩子,也简单。吃了饭了,四爷也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儿可伺候父亲梳洗?”
熊孩子嘴角抽抽,但还是挺着胸脯应的利索:“自当伺候!”
然后进了洗漱间,被四爷拎起来直接扒了裤子摁在浴桶了,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本正经都没有了。
不过好的地方还是有的,比如说这孩子叫人打听外面的物价,他非常敏锐的知道,遇到天灾,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先是粮价,再是果蔬的价格,就连城里卖的甜水井的水,也都跟着涨价的事他都知道了。
四爷问他说:“收集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