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郭靖跪着,听到动静也都转过头来。黄蓉在边上,一看见车辕上的完颜康,便什么都明白了。
郭靖一脸激动:“阿康,你怎么来了?”
四爷总不能躲在车里不出来吧,这一路上颠簸,也得舒展舒展。不能说因为这些人叫自己受委屈。那边正打招呼呢,见帘子一掀,从里面出来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小少年,郭靖还愣着呢,黄蓉已经迎出去了。郭靖赶紧起身,这时已经看到四爷的半拉子身子从车厢里出来了。
郭靖一激动,张嘴便喊:“主……”
一个‘主公’没喊完,就被黄蓉高声截断了:“主要是杨家兄弟回来的太巧了,当真是吓了我们一跳。”然后朝郭靖使眼色,你大师傅还在里面呢,叫什么主公。不想惹事就不要喊叫,只当是你的杨兄弟突然也回来了不就好了。
郭靖猛然间明白了过来,只赶过去对着四爷见礼,却不再说话了,只扭脸问完颜康:“阿康怎么突然回来了?”
完颜康一脸一言难尽,“刚好有事,路过了,想来祭奠一下郭家伯父。想着从家门口过,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这话说的很动听了,杨家早就成了一片荒芜,哪里还有什么家。这个家自然是指郭家。
专门来祭奠郭啸天,拿郭家当自家,这便是不见外的意思。
郭靖重重的拍了完颜康的肩膀,边上的黄蓉局就道:“我也正与靖哥哥商量,说请人将隔壁的院子也修起来,正好这边的院子也着实是慌了,很不成个样子。”她说着,又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原本是曲师兄的酒铺,我也想一道儿给拾掇出来,好歹是傻姑的家。”
完颜康心说,你回应我的善意这本没错,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回京述职远比现在修院子来的重要的多吧。
他这一沉凝,黄蓉秒懂,便道:“本来想着明天就得赶紧走,回京述职的。修院子的事是留了银钱给乡老,想来修整院子这点事,也能做好的。”
完颜康心里就叹:这得亏这郭靖是找了个聪明的老婆,要不然呀,他这脾性,当真是不适合官场。
他也不避讳,直言道:“按时间,你们早该到燕京了。怎么到现在还在临安。不是我说你呀义兄……”他说着,看了一眼四爷,“要不是主公押着,那弹劾的奏章能堆满大殿了。”
郭靖一脸黯然:“该是我受罚的……”说着,就要给四爷跪下。
完颜康一手拦了,黄蓉赶紧道:“阿康你是不知道……我们都出发了,结果半路上遇到从丐帮那里得来了大师傅叫人送来的信,只说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靖哥哥当时就说,要上折子,是我先拦了,说等看看情况,许是不太要紧呢。实在要紧,咱们带回燕京,娘娘的医术咱们是信得过的。如此,这折子便没有发。可不想按照大师傅留下的地址找过去,只见打斗的痕迹,满地的血迹,却不见大师傅的人影,那时候我们是真急了。也真就忘了上折子那一茬。心急如焚,没头的苍蝇似的乱找……昨儿才找过来……”
龙儿在边上就接话:“我的医术,虽不到家,但若是重伤,给我看看,我再想想法子。”
黄蓉一脸难色,朝屋里看了一眼。
龙儿便了然,想起之前在村头,那孩子一口一个‘瞎子老爹’,这就证明柯镇恶到牛家村的时日不短,而且能自由活动,以至于连村里的孩子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么这重伤快要死的事,必然是假的了。
这是有意要拖延郭靖夫妻的行程。
黄蓉便道:“靖哥哥说要走,大师傅便要绝食,刚才……靖哥哥在请罪……”她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眼里有一丝几乎都快掩饰不住的厌恶,“大师傅不允,只说靖哥哥要敢踏出南宋一步,他便死在靖哥哥面前。”
那这柯镇恶当真是有够叫人讨厌的。非得把他的一切强加于徒弟,这就很没有道理了。
听着的人都挺无语的,那破屋子的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柯镇恶一脸怒色从里面走了出来,冷笑道:“……怎么?当真大师傅的话你都不肯听了。”
“大师傅……”郭靖一脸的难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徒儿不是不肯听话,只是徒儿记得大师傅的教诲……徒儿不能做叛臣……况且,谁对百姓好,徒儿看在眼里……”
“不要再说了,你就是听信那个妖女的话,始终不肯听为师的。”柯镇恶手里降魔杖重重的砸在地上,顿时间,院子里的尘土飞扬,扑了人一脸。
龙儿用袖子替她爹挡了,她却只皱眉侧了脸,飞尘还是迷进了眼睛。
杨过一瞧,顿时就不乐意,马上道:“我也是年纪小,还真没见过这种挟恩图报的。你是师傅就得听你的,你咋这么心狠呢?你就不想想,我郭伯伯的娘亲,我郭祖母还在新宋呢。行!哪怕你不愿意叫人家儿子孝顺母亲,只孝顺你这师傅,这也都行,那你不能叫人家连女儿也不顾吧。我郭伯伯和郭伯母的独女,如今还在新宋呢。两个至亲之人都在新宋,你却叫我郭伯伯叛了新宋投奔南宋,你是不置那祖孙二人于死地不罢休呀。”他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声,“一头是有恩的大师傅,一头是亲娘亲闺女,救了这边那边就得死,我要是郭伯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黄蓉暗暗点头,看着杨过的眼神倒是温和起来。连这个大的孩子都懂这个道理,可这老瞎子却一点都不明白。
杨过就说:“要不这样,既然两边为难,无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提议。”
黄蓉嘴角一翘,马上就道:“你说便是了。如今当真是没法子了,不管什么法子,说出来参详参详也好呀……”
杨过一本正经的道:“舍不得大师傅死,舍不得亲娘亲闺女死,这便是一个死局呀。非死解不开的!要不,大师傅也别死了,叫郭伯父死吧……郭伯父死了,就什么都解开了……”
“胡说!”完颜康呵斥道:“哪里有你这么说话的?死什么?你郭伯父死了……你郭家祖母谁来奉养,你郭家妹妹谁来抚养。况且,郭家也是忠良之后,如今郭家还没有子嗣传承,你郭伯父死了,到那边怎么见你郭家祖父?”
父子俩这么一唱一和,把柯镇恶的脸都说黑了。
那边黄蓉眼里闪过笑意,只说:“杨家兄弟也不要训斥孩子,我看这孩子说的很是。与其这么左右为难,当真是不如一死了之的好。”她说着,便拔出匕首递了过去:“靖哥哥,你先走!你走了,我一定追随你去。至于婆母和芙儿,便交给杨家兄弟照看了。如此,用两条命抵了师傅们的恩情便是了……”
“妖女!”柯镇恶大怒,降魔杖指着黄蓉而来:“我徒儿如今都是被你害的。若是早离了南宋,也早就带着郭夫人离开了,哪里如现在这般,受制于人!”
黄蓉侧身躲了,轻笑一声:“大师傅真正无礼的很……”
“可不是无礼嘛!”龙儿站出来道:“你张嘴闭嘴将郭夫人骂为妖女,可你知道,你嘴里这个妖女,这些年都做了多少事。倭寇海盗往年常年在南宋沿海偷袭,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这自从郭都督夫妇驻扎以来,南宋沿海可受到半点侵扰?南宋往来的船只可有被海盗袭击的?都没有!你道是南宋的商人都是见利忘义,不顾朝廷愿意与新宋做生意?都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海上的安全,是谁给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商人们都知道新宋对于南宋的人是个什么态度,所以,来往生意从来不曾断绝。内陆封锁就走海上,这条商路如今繁华的不得了。若是能将运河的货运和敞开,那这经济何愁不繁华。可这几年,运河走人尚可,货运越来越不好运了,海上那条线也越发的重要起来。为何爹爹和娘亲对郭都督夫妻比旁人的宽容,这便是主要原因。爹爹说,南宋的子民也是子民,当受到保护。于是,郭都督就坚决执行。换个人,也能执行,但执行的效果,不会有这么好。毕竟,孤悬海外的一支水师,常打交道的都是富商。保护了人家的财产,按照人情,必定是要上门致谢的。这致谢,便必然会带着谢礼。这谢来谢去了的,谢下来的结果便是,要不了两年,只怕那些商人不给一定的费用,水师都不肯出动的。真要演变成这样,这就不是施恩,而是结怨了。但郭都督却不会,郭夫人会自己去做生意,但却不会怂恿郭都督收受别人的谢礼和贿赂。这为新宋赢得的是名声和人心。新宋商业繁荣,也与南宋的商人不畏南宋朝廷坚持与新宋做生意有直接的关系。
而这些,黄蓉在其中,功不可没!
黄蓉也很惊讶,龙儿这丫头向来是不喜欢她的,这一点她很清楚。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却站出来为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一下。
龙儿不管黄蓉怎么想,她只说事实。不管其自身的品性性格,也不管她那么做到底是为了谁,但她做了,这就得记住。小节不用太计较,大节上两人不曾有亏。
恒儿就说柯镇恶:“不管怎么样,新宋朝廷都得对柯大侠说一声谢谢。正是江南七侠数年的悉心教导,才有了如今爱民若此的郭都督。”他笑着走过去,走到柯镇恶面前,“柯大侠,我姓赵,单名一个‘启’。”
恒儿只是乳名,家里人叫的。
人家大名叫赵启。
柯镇恶耳朵动了动,听声音能判断出来,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防备,直接叫他走到了他的身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说他叫赵启。
赵启?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