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郢对两人的举动有些反应不及。
妹妹幼时便乖巧,进了宫后,更做了关贵人宫里的掌事姑姑,按说礼仪自是不会差了。而安锦南身居高位日久,寻常官员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那沉沉的眸子随意朝谁扫上一眼,只怕那人都经受不住。
这两人此刻的反应却未免太怪异了吧
若他没看错,刚才妹妹用挑衅的目光看了眼侯爷,而侯爷他
目光竟闪躲了
安锦南别过脸,又咳了一声。屋中兄妹二人都在等待他示下,他只得抬头,用极冰冷的眸光眺了眼呆立在旁的丰郢。
丰郢心中一颤,侯爷不高兴了
同时,他又敏锐地接收到来自门前的一道视线。
崔领卫他,朝自己打眼色的原因是
是想他呵斥无礼的妹妹么
于是丰郢开口“钰钰儿”
他刚喊了声丰钰的名字,就发觉侯爷突然眸光一锐,又朝他扫了一眼。
丰郢呆住了,不知该说下去,还是不该说。
安锦南抿了抿嘴唇,身子靠向椅背。
崔宁适时道“丰大人,请随我来。”
崔宁乃是嘉毅侯身旁侍卫首领,又是与他出生入死上过疆场的,挣过六品千总之职,按职级,还比丰郢这个七品官还高上两级。
丰郢脸色微微涨红,他心中一团乱麻,在安锦南面前,半点没有平素办差时的机灵警醒。他下意识就随崔宁走出去,丰钰忽然将他袖子一拉,“哥哥不必避讳。”
意思是,只要安锦南与她说的话,没什么是丰郢不能听的。
安锦南挑眼看向丰钰,只见她目光锐利,神色透着不忿和防备,贝齿咬住下唇
嘴唇
安锦南霎时别开了眼,目光触及怔愕的丰郢,满面杀气地横了他一眼。
丰郢“”实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侯爷
“侯爷有何吩咐,大可直言。”
丰钰冷冷抛下这句,令丰郢稍稍回神。
是了,侯爷命他将妹妹唤来,所为何事
妹妹乃是内宅闺女,独与侯爷在室,确实不甚妥当。
安锦南无可无不可地指了指身侧的椅子“坐。”
丰钰没言语,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平素她睿智机警滴水不漏,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她在安锦南面前莫名有些骄纵。似乎内心深处一把火给燃着了,轻易一点就炸,半点不肯遮掩。
安锦南了了丰郢一眼,觉得此人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讨厌,他手里那杯茶已经冷了,指尖点了点杯沿,道“续茶。”
丰钰抿唇不动。丰郢连忙回身提了茶壶过来,垂头却见安锦南手中茶分明是满的。
丰钰心中小小腹诽了一声,从哥哥手中将茶壶接过,又将安锦南手里那杯茶拿掉,换了新的杯盏。先倒入一杯,泼掉,再蓄满了茶水,再泼,将第三杯茶蓄入,才递给安锦南。
安锦南伸手接茶,食指不经意触了下丰钰冰凉的指尖,他心脏猛地跳了跳,收回视线,握住茶杯的手腕轻颤
许久,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丰钰有些恼烦。
安锦南这人的毛病她知道不少。
极度敏感多疑,时刻防备着人家暗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对女人格外苛刻挑剔。生活还算简单,一饮一食的步骤却繁琐的很。茶要饮杯子微温后口感适宜的,厌恶的人碰过的茶绝不会入口,不知上一个递茶给他的人是谁,不知那人知不知道自己已被嘉毅侯他老人家嫌弃了。
安锦南眯起眼,似乎对手上的清茶还算满意。
他稍稍侧过身来,指尖敲了敲桌案,“上回你说要寻的人”说到一半,顿了顿,抬眼了了了丰郢。
丰钰浑身一震。安锦南的意思是,他已经派人找寻过了
她不敢抱有希望,在上回那样的难堪尴尬过后,她甚至还打了安锦南。
以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性子,不给她点颜色看加倍的还回来,怕都是心怀慈悲的了。
他竟真的派人去寻了
安锦南手底下的人,自比段家的人马精锐。
适才安锦南看向丰郢的意思,是询问她是否介意丰郢在侧旁听
她突然心情复杂起来。一方面是对安锦南的模糊态度心中难安,一方面是惶急不已想尽快查清真相。她神色数次变换,终是理智占了上风。与安锦南之间尴尬也好,龃龉也罢,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彻查娘亲的死因,其他,都可暂放。
她攥了攥袖子,声音放的缓慢郑重,“侯爷,可有消息”音调里不自觉带了丝她自己也未发觉地焦急惶恐。
安锦南十分安逸地朝椅背靠了靠,吩咐崔宁,“将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