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去办的案子怎么样了?”
隋州拖来一张椅子坐下:“这次我们去了江西,查的是吉安府知府黄景隆案。”
唐泛坐直身子,关注道:“他犯了何事?”
隋州道:“江西监察御史上奏,吉安府境自成化十一年起,三年之间,共有囚犯三百多人,被知府黄景隆凌虐致死,却假称病故,以此隐瞒。”
唐泛悚然动容:“胆大包天!”
隋州点点头:“是,所以上头有令,命刑部、监察御史会同北镇抚司,到当地查实案情,并将黄景隆逮捕入京,先前我匆匆离京,为的便是此事。”
唐泛问:“那事情如何,可还顺利?”
隋州道:“原是还算顺利的,证据确凿,黄景隆也无可辩驳。被他凌虐而死的人本该有四百一十七之数,其中除了三百多囚犯,另有无罪被捕而下狱受其私刑致死者数十人,但我们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足足少了十数具,再问黄景隆,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泛道:“为何?”
隋州道:“不知,他只说没有那么多人,但四百一十七这个数,是我们详查狱中囚犯,并死者家属告官报案之后统计出来的,论理说并没有错,指不定还不止那么多人。”
大明自英宗之后,朝廷命官都以进士为入门标准,也就是说,你必须要考中进士,才算有了当官的资格。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举人有门路,又或者运气好,刚好有空缺的话,也能当官,只是官当得再大,到巡抚也就差不多了,没法进中枢或内阁。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明朝,大家挤破了脑袋都要考上进士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了,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一朝当上官,大家志向各异,有的为了报效国家,有的为了施惠百姓,也有的为了多捞点钱,有的则热爱权力,为了往上爬得更高。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还没有听说有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当上个正四品知府了,结果跑去凌虐囚犯,搞得被检举出来,身败名裂。
你说你到底图个啥啊?
难不成这个黄景隆读书读傻了,被逼疯了,产生了逆反心理,要虐待囚犯上来寻求精神上的快感?
唐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理解了为何这个案子会惊动锦衣卫了。
“黄景隆没有交代动机和目的吗?”
隋州摇摇头:“他被抓之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吐露。”
黄景隆被抓回京之后,任务就算完结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别的人和别的部门去跟进,也就用不着事事都由隋州出面了。
说话间,阿冬端着碗进来了,香气伴随着门被打开来的轻风拂至唐泛鼻下。
因为姜汤而暖和起来的胃顿时变得饥肠辘辘。
“好香!”唐大人忍不住道。
阿冬将碗放下,狗腿道:“这是隋大哥亲自熬的粥,可香了!里头放了肉末,香菇,芹菜,还有花生碎呢,大哥,隋大哥可真大好人呀,真是大好人呀!”
这小丫头刚刚还背着隋州编排他那周家表妹,被隋州发现之后,就忙不迭想弥补。
可惜她年纪太小,想不出什么新鲜词,翻来覆去就只能把“真是大好人呀”念了好几遍。
唐泛斜睨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低头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吹凉之后送入口中。
粥米已经被小火熬得烂烂的,入口便泛着肉香。
香菇与花生的存在则将粥的味道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吃到嘴里基本也不用怎么嚼,便已经满口喷香绵软,对于饿了许久肚子的唐大人来说最好消化。
唐泛也不开口了,直接就埋头苦吃。
隋州见状,也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了下来,隋州才问:“这段时间顺天府的事情很多?”
唐泛想起他刚才问自己瘦了的言语,摇头道:“不是顺天府的。”
他将阿冬先遣去睡觉,这才对隋州说起。
但事涉内宫,多有忌讳,饶是亲近如隋州,也不好多说,知道得多了,有时候是祸非福。
唐泛便挑了些主要的说了一下,其中颇多未竟之语,也不需要唐泛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以隋州的聪明,自然是可以猜到的。
隋州听罢,沉默半晌,犹如思索,很久之后才道:“此事诸多隐秘未明,汪直身为内宦,未必有碍,但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涉入太深为好。”
他的意思很明白,汪直是宦官,对于皇帝贵妃来说是自己人,但唐泛是外臣,而且品级还很低,如果知道太多了,上头的人不高兴了,想要收拾他,那是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放心,凶手已经伏法,再多的,我管不了,以后那位汪太监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合的。”
饶是唐泛聪明过人,智计百出,也绝对料想不到在那之后,他还将会有无数次与汪太监打交道的机会,并且改变了汪太监本该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政治生命。
他将粥喝完,把碗一放,称赞道:“阿冬烧饭已经挺不错了,你这手艺比她还好上一些,相比之下我倒像个四体不勤的庸物了!”
隋州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既有我们在,你又何须会?”
这话说得,要是以后阿冬嫁人,你又娶了妻,那让我可怎么办?
吃货唐大人并没有因为好朋友的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反而惆怅起来。
天色已晚,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屋歇息。
虽然喝了姜汤,但第二日唐泛还是染上风寒。
这一病,病势就汹汹而来,唐大人毫无例外地被击倒了。
他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接一声,还有些发热,烧得脸色通红,眼神迷蒙。
有舍必有得,伴随而来的是,衙门也不用去了,班也不用上了,唐大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请病假,在家泡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