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爷子慈爱地招手要他过来,又摸摸他的脑袋:“七郎长高了,想不想回家?祖父带你回家。”
贺澄道:“一切有舅父作主,孙儿不敢擅专。”
听听这话说的!
贺老爷子有点瞠目结舌,在贺家的时候,贺澄在他印象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儿,啥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擅专都冒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贺澄便走到唐泛身边,依偎着他,朝祖父与父亲望过来。
虽然没有什么言语,但那份对唐泛的依恋和亲密,却连贺霖都能看得出来。
这一幕让他觉得有些刺眼,索性撇开头去。
贺老爷子却还记得方才贺澄说的话:“七郎,你方才说,你想改姓?”
贺澄点点头:“是,若是贺家不要我,我愿意改姓唐,我想当唐家人。”
小小孩儿毕竟绷不住心事,再如何早熟,也没三两句话就破了功。
贺霖听了这话,只觉得贺澄肯定在唐家受了什么蛊惑,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连贺老爷子也皱眉道:“润青,七郎这话,是他自己的意思?”
言下之意,不是你教唆的?
唐泛也皱起眉头,他方才也只是气一气贺霖罢了,改姓的事情,他可从来没有跟贺霖提过。
没等唐泛说话,贺澄便抢着道:“父亲不是不要娘和我了吗,他方才明明这么说的!”
贺老爷子略有尴尬:“七郎,你误会了,你爹他不是这个意思。”
贺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他:“那是什么意思?”
贺老爷子:“那是他的气话……”
贺澄道:“可父亲不是很讨厌娘和我么?他不仅要打死我,先前他还说把我们赶出贺家,自生自灭的。”
不要因为孩子小就以为什么话都可以在他们面前说,其实贺澄一桩桩都记在心里,只不过之前他只看不说,来到京城之后,日日与阿冬相处,受其影响,与其磨练,连体魄也增强不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讷于言语的羞涩孩童了。
依旧用旧眼光来看他的只有贺家人。
贺老爷子摇摇头:“就算你父亲再不是,也还是你的父亲,祖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贺澄道:“身为儿女,向父亲尽孝是孝道,向母亲尽孝也是孝道,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我,比父亲更为辛苦,父亲可以再娶再生,母亲却只有我一个,这世间终究是女子吃亏,我自然要多顾着母亲一些。还请祖父和父亲开恩,放我与母亲一条生路罢!”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朝贺老爷子和贺霖苦苦哀求。
贺家二人瞠目结舌地瞧着贺澄声泪俱下。
在他们心中,若不是有人教唆,向来害羞柔弱的贺家七郎,怎么会说出这等诡辩歪理?
没等贺老爷子反应过来,唐泛就将贺澄拉了起来,训斥道:“一个是你祖父,一个是你亲生父亲,他们如何会害你!小孩儿从哪里学来的浑话,还不快向你祖父他们赔罪!”
贺澄两眼含泪,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说话。
贺老爷子满嘴发苦,他万万没想到七郎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恶劣至此。
诚然,这世间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子女对父母就该尽孝听从,不能忤逆,但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千篇一律套用律法,早就天下太平了。
像现在,随着唐泛的平步青云,唐贺两家的强弱之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贺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家,当然可以不买唐泛的账,但问题是贺老爷子现在就有两个儿子在当官,将来可能儿孙也会入仕途,一日在官场,就不可能像孤家寡人那样谁也不交好。
“罢了,这次是我来得唐突,贤侄勿要见怪,老二媳妇与七郎,承蒙贤侄照料,贺家感激不尽,这次我让人带了些东西过来,还请贤侄代为收下。”
贺老爷子知道这一回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如今的唐泛,已经不是贺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他想让贺霖将唐瑜母子寻回去,本来就是为了修好关系,不能为了硬要将他们强行带回去,反而弄得两家结仇。
唐泛缓下语气:“伯父言重了,七郎小儿无心之语,您不必放在心上。”
他端起茶盅,贺老爷子会意,当即起身告辞,带着儿子离开。
出了唐家的门,贺老爷子禁不住朝隔壁的宅子望了一眼。
听说那里就是新封的定安伯,锦衣卫被镇抚司镇抚使隋家的宅第,因为隋、唐两家私交甚密,连房子都买到了一块儿,比邻而居,成了通家之好。
这样好的姻亲,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要是当初娶唐瑜的是老三,如今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面色难看的二儿子,贺老爷子就感到一阵疲惫,得亏他没有心疾,不然这会儿估计得捂着心口倒下了。
“甘雨,你明日便回老家专心读书罢,待贺家搬到京城之后,你也不必跟着来了。”贺老爷子忽然道。
“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贺霖不敢置信地望向老父。
贺老爷子没有作答,直接上了马车,对跟随而来的老家人道:“走罢。”
老家人迟疑地看着还在惊愕中的贺霖:“那二老爷……”
贺老爷子:“他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走回去?!”
见老爷子发火,老家人也不敢再反驳,赶紧让车夫驾着马车走了。
贺霖失魂落魄地走在京城大街上,他没有弄明白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妻儿不肯回家,现在连父亲也抛下了他。
回老家读书,贺家的老家可不是在香河县城,而是在香河县乡下,那里有一座贺家老宅,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回乡祭祖才会回去小住一下,条件自然远远比不上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