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能啊,就这么个小圈子,待在里头就算冻不死闷也闷死了。”小伙子嘿嘿的笑着,将手中的铁锹换了只手:“咱们几个一块儿去,多找些童子尿来,看这旱魃还嚣张不?”
余下的那些小伙子,原本也都是年轻力壮的愣头青,被人这么一说,又见旱魃被狐狸制服着,心里也还想看看刑如意他们是如何对付旱魃的,于是一呼即应,唰唰的都跑回村子去了。
孙掌柜见旱魃也给捉到了,便拉着孙小妹与那些年轻人一块儿回了村。眼下这坟坑旁,只剩下狐狸、刑如意、村长以及村长那位变成旱魃的爹。
“苟村长是吧?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姓苟的!莫非这个姓在你们这里很常见?”
“常见什么啊?这偌大的村子里头只有我们一家是姓苟的。我知道姑娘你在想什么,不瞒你说,我们家祖上原本是孙小妹娘家那个村的。苟家大宅姑娘知道吧?我祖上原本也是住在那里头的,只不过不是主子,是个下人。
那苟家大宅的男主人名叫苟海,我祖上是他的小伙计,后来那苟海得病死了,夫人就给了些银两将我祖上给打发了出去。这件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家祖上也没有走远,当然,就苟家夫人给的那点儿银子,也走不了多远。所以就在这个村子里买了房舍和田产,安定下来。后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倒也延续了些血脉。不过我们这一支,传到我这里,也就成了独苗。”
刑如意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苟村长与苟家大宅的那个苟海当真还有些关联。不过一个掌柜,一个伙计,一个靠借命延续生命,一个将自己的老爹葬在旁人的坟中,算起来走的都是歪门邪道。
“你与苟家大宅的事情,我无意过问,不过是听着你的姓氏耳熟,随口问问罢了。眼下我们要说的是你爹的事情。”
“姑娘你莫不是真想用那个东西来对付我爹吧?这老话都说人死为大,就算姑娘你在苟家大宅那边吃过什么亏,也算不到我们家头上吧?早百八十年的,我们家就跟那边没有关联了。算我求求你,让我爹入土为安好不好?”
“村长你是在与我说笑吗?你好好看看你爹的样子,眼下不是我们不让他入土为安,而是他自个儿不愿意在土里待着。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要请教一下苟村长,你的亲生父亲,为何不葬在自家的祖坟中,而是葬在别人的棺木中?你可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什么?”村长仰着头,十分认真的问。
“这叫强占阴宅!”刑如意一字一句的说着。
村长听了,无奈的笑笑,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什么叫没有办法?我瞧着苟村长你也不像是买不起棺木安葬老爹的那种人。”刑如意说着,转到了那被打开的棺木跟前。在棺木底层,还压着一层白骨,从留下的骨头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的合葬棺,也就是说那对儿被村长的死鬼老爹压在身子底下的两具白骨就是这棺材原本的主人,也就是赖奇的爹娘。
“坟中坟,棺中棺,死人怀抱金银山,看来苟村长是听信了旁人的谣传,想借着老爹来为后人谋福。只可惜,谣传就是谣传,苟村长你上当了!”
“这不可能?当时我请那个道士帮我算命时,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会——”
“他会什么?”
“他……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会真按照他的法子来安葬我爹,既然不知道,他又为何要骗我?”
“至于他为何要骗你,这个答案恐怕只有苟村长你自己才能知道。眼下,从我们看到的情形来看,你将你爹葬到这棺木中,不仅没有为你带来财运,反而给你们村中带来了厄运。你们村子这大半年的干旱,就是你爹引起的,而你爹之所以入土不能安,也是由你这个儿子造成的。是你,将你爹埋进这棺木中,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你的意思是,我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怪物,都是因为葬进了赖奇家的棺材?这么说,赖奇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哼!事到如今,你还要将责任推到无辜之人的身上,也难怪你的祖先只能做苟海的小伙计,因为就连后人,都缺乏担当!”刑如意冷哼一声,指着那被打开的棺木说:“你说是赖奇的责任,那么好,我问问你,你爹的尸体可是由赖奇搬进这棺材中的?当初又是谁将自己的老爹葬在这里图谋财富的?难道是赖奇?”
“我——”村长被噎了一下,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我这不也是被人给蒙骗了吗?”
正文 第230章 追魂汤(17)
人活着住的房子被称为阳宅,死后入住的坟穴,则被称为阴宅。在风水学上有一种说法,说将先人的尸骨埋葬到风水宝地后代可发财。至于后代能不能发财刑如意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好的墓穴可以将先人的尸骨保存的更好,让尸骨被时间腐蚀的稍微慢一些,这也算是一个后人尽孝的表现。
苟村长显然更寄情希望于前者。
被孙小妹公公救下的那个人,据说就是一个极善风水的道士,只不过中途遭难,穷困潦倒才会沦落至此。村长将他带回家中之后,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然后便请那个人为自家的祖坟看吉凶,那人看过之后,对苟村长只说了一句话:“你祖父下葬的时候一定是狂风大作,但没有下雨。”
当时苟村长就愣住了。他祖父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了,能够清楚的记忆所有的事情。祖父下葬的时辰,也是请人看过的,但下葬那天,从卯时就开始刮风,直到葬礼结束,那风才停下。
“那为你祖父看风水的人,一定是跟你们家有仇!”听完苟村长的叙述,刑如意不由得看了他那变成旱魃的父亲一眼。
“其实也没多大的仇,就是他家欠我家几两银子,总也还不上,我祖父我和爹都找人打过他。不过打完之后,他银子就还了,说来说去也是他想赖账!”
“当真只是欠了几两银子?”
“一两,欠了我家一两银子。只是加上利息什么的,总共是五两。这个在他借银子的时候,咱们说的很清楚。都是普通的乡下人家,这一两银子节省着用,可能用大半年呢。也就是我祖父跟我爹心善,否则那个肯借给他。他倒好,不仅拖欠着不还,居然还在我祖父的坟地上动手脚。”
“你怎么知道他动了手脚?”
“很简单啊,那个人说的。当他问我,我祖父下葬的时候是不是只刮风不下雨,我说是。他就又问我,我爹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不肯读书,游手好闲,我仔细想了想,也是。然后那个人又问我,我祖父下葬之后风是不是立刻就停止了,我仔细一回想,还真是。最后,他就说了,说我们家请的那个所谓的高人,其实给我祖父寻的是一块儿凶地,必须迁移才能福泽后人。
姑娘你也看见了,我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想过发财什么的,但我总得我的孩子,我的子子孙孙考虑吧。”
“所以那个人又帮你选了赖奇家的这块祖坟?”刑如意看着苟村长笑了笑:“倘若赖奇父母埋葬的这处真是风水宝地,为何赖奇没有发财,反而穷困潦倒,至今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苟村长一脸窘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这是因为那个人说了,说赖奇父母葬的不对,还说我只要我将我爹葬在这坟里,保管我过的跟别人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有个成了旱魃的爹,你这村长的位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刑如意摇摇头,靠近了苟村长一些,冷不丁的问了句:“说吧,你对那个人又做了什么?如果只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人家定不会指这么个大凶的墓穴给你,愣是将你自己的爹给养成了旱魃。”
“姑娘说笑了,我能做什么?就是请他吃吃喝喝的一顿,然后请他帮我看看祖坟的风水。哪里晓得那个人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还存了这种歹毒的心思这日后千万不要让我再看见他,否则我一定活剥了他。”
苟村长咬牙切齿的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有些不大自然。刑如意本想再试探一番,那几个回村找童子尿的小伙子已经回来了,而且人手一只木桶,大小不一,但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那股腥臊味儿。
“你,完蛋了!”
刑如意示威性的指了指旱魃,旱魃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龇牙咧嘴的大叫。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危险,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可惜,狐狸的法术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让他随便挣扎两下就逃走的。
几个小伙子都十分活跃,虽也怕这旱魃,但看他被狐狸制衡着无法挣脱,各个都想亲自上手。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这些小伙子们是借故发泄,看来平日里都没少受到村长一家的难为。刑如意乐得清闲,往后退了几步,只站在泼洒的安全范围内进行技术指导。
小伙子们合力将那个旱魃吊在了一旁的树上,然后用准备好的童子尿泼在它的身上。旱魃初时还有些挣扎,被那童子尿一泼,立马安静了下来。
狐狸抬头看了看天,虽已过了响午,又是寒冬时节,但今日的太阳似乎还不错。他看似不经意的用手挥了一挥,天上的云朵轻悠悠的飘开,阳光跟着洒了下来。沾了童子尿的旱魃被太阳一晒,身上开始不停的向外冒着烟,那烟黑中带绿,闻着也是一股腥臭。
旱魃似乎很痛苦,眼睛一直盯着蹲在地上的苟村长,嘴巴大张着,似乎是在向他自己的儿子求救。刑如意轻叹了口气,不忍再看,退回到狐狸身旁,靠在他的身上,问了句:“这样就可以了吗?”
狐狸还没有开口,刑如意就听见了一声雷响。紧跟着原本亮堂堂的天,瞬间变暗了。抬头一看,天上竟布满了厚厚的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因为有狐狸护着,刑如意并未被淋湿,只是染了冷风,还是感冒了。
这场久违的大雨下了足有三天,干涸的农田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样子,那些隐藏在地下的草种又开始跃跃欲试的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