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谦微微一笑,带着种成竹在胸的语气:“殿下,现在众人大概都知道沈二小姐与殿下结了怨……”
那个幕僚冷汗下来了:“就是呀,所以要杀……”
郑谦半抬手:“那么如果有一天,沈二小姐奉出了镇北侯通敌的书信,是不是大家就更会相信她了?”
太子一下子坐直了:联合北戎消灭镇北侯可是最机密的事!这个郑谦怎么能这么说?!
太子很严肃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谦侃侃而谈:“太子怎么能只除掉沈二小姐?她的父兄岂可容殿下这么做?就是殿下登基为帝,若是因除去沈二小姐与镇北侯结怨,殿下的皇位可稳?如果殿下真的想除去沈二小姐,就必须除去镇北侯和他的儿子们,这才是万全之策!”
引荐他的幕僚暗地松了口气。
太子带着些赞赏的意思看郑谦,手指轻叩着椅子把手,问道:“沈二小姐怎么可能有镇北侯通敌的书信?就是真有,她怎么可能献出来?”
郑谦微微一笑:“自古就有'无中生有'一词,还有'指鹿为马'这么一说。”
太子缓缓地点了下头,又问:“具体该如何?”
郑谦回答:“方才说到这位沈二小姐该是到了及笄之龄,最简单的,就是让我们这边的人去侯府求亲娶她为正室。求娶之人要投侯府所好,是沈二小姐的良缘佳配……”
太子一拍椅子把手,呵呵地笑起来:“好一个良缘佳配!”
郑谦也点头说:“此是我从殿下所为得到的灵感,谁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沈二小姐及笄了,为人家长怎么可能不尽力为其寻找好人家?”
太子冷笑着:“的确,一定要真真实实的好人家才对!你之谋略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次,找个人,不,找几个人,去正式求亲!”
郑谦也淡然地笑了:“只要把她娶入了府中,那想让她说什么话,她不就等于说了什么话?”
幕僚连声道:“好!好!她还可以献出书信!”
太子看郑谦:“你可是已经娶妻或者定亲?”
郑谦摇头道:“尚未。”
太子微笑:“你就算一个吧。你未在东宫任职,担的又是个文官的名头。那个女子曾说要嫁个文官,你可以去试试。”
郑谦想了想,行礼道:“多谢殿下信任。”
太子说:“那你此后就不要往东宫来了,有什么事通过别人来转达。你只需把这件事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郑谦再次躬身:“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太子高兴之余,又担忧道:“如果父皇知道了本宫让侍卫杀她的事……”
郑谦说道:“太子只需说,侍卫们知道沈大小姐习武,开始只是和她开个玩笑,比试下武艺。那边的沈大小姐当了真,还打杀了太子的侍卫!”
一个幕僚忙说:“对呀!若是真要杀了她们,三十多个侍卫肯定能杀了她们,怎么连伤都伤不了?殿下完全可以说是玩笑,她们那边杀伤了殿下的人,才该追究!”
郑谦又说:“追究倒是不必,此事向皇上解释后,就不要再反复提及,要让人尽量忘了。只是吾等要从中汲取教训:既然三十余人都未能得手,殿下,从此后就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了。”
太子颔首:“很对!郑卿的确是有识之士!”
郑谦忙说:“殿下过奖了!在下能效力殿下乃是三生有幸!”
太子又呵呵笑起来,少见地心情舒畅。
郑谦随着自己的推荐人走出东宫,也十分愉快:他终于进入了东宫要层!这些年东宫与三皇子互有输赢,在朝政上平分秋色,可是他有极为强烈的直觉——太子一定会赢!他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为太子效劳,等太子即位后,就能平步青云了。这半年来,他多次向幕僚们表达心意,今天总算到太子面前一展才华,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他相信他掌握了命运的方向,什么都感到很顺遂:他建议的计策,在他脑中自然涌现,不费吹灰之力;太子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后,他只需将沈二小姐娶出侯府,那么就万事大吉,太子扳倒镇北侯,他当算是有大功一件。
至于沈二小姐这事能不能办成,郑谦毫不担心。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今年不过十五岁,能有多少心机诡计?太子折在她手里,是因为对她没有真的重视。现在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就不用与她直面交锋对口舌了。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个好郎君?要想征服一个女子,最容易的,就是投其所好,要她的心!郑谦自信满满:别说他要找的人家都有出色的儿郎,就是他自己,人常说玉树临风,书生文雅,骗一个少女的情感,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谦回到,禀告父母自己入了皇宫,得了太子的召见。郑谦的父母欣喜若狂,忙特意去办了些酒食,庆祝了一番。
太子把沈二小姐日后的结局定了,又觉得前途光明,只是去见太子妃时,心中再次焦躁:虽然每次自己都是拿太子妃撒气,但还不是得去干事?!这何尝不是一种强x!又想到那个为沈汶提供了借口的孙二小姐是太子妃的表妹,再次证明太子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来刑克自己的!
他觉得这次该让太子妃也跟着自己堵堵心,就让人去孙家提亲,要将孙二小姐纳为东宫小妾。孙家虽然不是特别愿意,可孙家怎么也算是太子妃的外家,该是太子阵营的。再说了,东宫的太子妃是孙二小姐的表姐,怎么也应照顾一二,终是同意了。
两个月后,孙二小姐被抬入东宫,东宫许久没有抬人,这次借着机会摆了个宴席,请众多东宫官吏和幕僚同庆。
太子妃笑着接受了孙二小姐的礼拜,还在太子招待宾客时,自己到洞房与孙二小姐亲密地说了好些“妹妹来了太好了,姐姐我一个人多寂寞。”“从此和妹妹做好姐妹”之类的话,让人给孙二小姐端了碗汤药,说是助她怀孕的补药。孙二小姐不知道太子妃在东宫的所作所为,以为太子妃是自己的表姐,真心对她好。再者,她家门低下,宫中没有依仗,屋里全是太子妃的人,怎么能不听话?就勉勉强强地喝了药,太子妃才笑着走了。
前朝武则天怀孕时,自己的异母姐姐进宫,竟然跟高宗眉来眼去,武则天让母亲强迫姐姐嫁了人,可她后来还不改悔,依然与高宗藕断丝连,武则天就让这个人永远消失了。后来,这位姐姐的女儿,也成了高宗的宠爱!母女共侍一夫?!武则天于宴席之上,公然毒杀了自己的外甥女,再推在了别人头上。太子妃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好容易独占后宫,就是想要一个孩子,怎么能让表妹坏了事?表妹的父母既然没有拼命推掉这门亲事,就是送表妹来拆自己的台的,自己怎么对她,都是她自找的。况且,自己还没要了她的命,不过是一碗绝子汤,算是对她不错了。
太子从酒席上回来听说了,当场对孙二小姐破口大骂,骂她是个白痴蠢货。也许是触动了太子的隐伤,太子骂得格外刻毒。孙二小姐以泪洗面,身心俱创地过了洞房之夜。后面三个月,虽然太子有时来,孙二小姐自然是一直没有怀孕。孙二小姐又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太子妃的手段,知道自己该是被下了药,怀孕无望了,从此抑郁不已,容颜很快老去。太子见孙二小姐变得枯萎,深感无趣,就不再过来了。孙二小姐对太子妃恨之入骨,从此东宫中又多了个日日盼太子妃怀不上孩子,不得好死的人……这些是后话。
至于建宁公府的这场事端,那些旁听到了此事的妇人们,巴不得太子不知道谁在旁边,一点也不敢对别人说起自己听到的什么“纳妾”云云,因为那样就要说起什么“借兵逼宫”这种事!其他旁观到此事的各家女眷,当时被惊吓得不浅。太子的带刀侍卫公然要行凶,这事肯定非同小可。后来东宫传出话来,说是和镇北侯家的女眷开玩笑,谁都看出是个遮掩的借口。太子的人对镇北侯的女眷都敢亮兵器,自家才几斤几两,更不能出头指三道四,结果许多人家甚至不说自己那天在建宁公府。
镇北侯府那边老夫人和杨氏等不明底细,只觉得这事关系沈湘沈汶的名节——谁家的女儿们会被侍卫围攻啊,当然不愿提起。沈湘和沈卓知道具体细节,更不能说什么。
三皇子那边,叶大公子和沈卓都一力要求三皇子不能出面告状,以免太子急了再干出别的事来。三皇子也知道自己除了把太子干掉,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如此做,只好生闷气。
叶家清流少见地对此事没有揪着不放地攻击太子——叶中书可不想逼着太子现在动手。吕氏的臣子们也没有吱声——这件事嚷嚷开了,对太子可不是好事。
至于建宁公府,做得更是彻底:全家在庄子上继续住着,根本没回来,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管家出面把府第收拾干净,杏花开过,今年就闭了府。
于是这件发生在建宁公府杏花会上的血案竟然就悄么声地过去了,无人敢多加议论。
城外的四皇子,在事情发生几天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他现在以“看风水的皇子”身份天天来回在河道边转悠,已经把自己弄得路人皆知了。他当时只听沈汶说了一句洪水冲了皇陵,这水从哪里来的,怎么冲的,沈汶都没有细说。四皇子推断,觉得那么大的洪水,定该是从山上下来的,循着水道入河时,要么冲垮了河岸,要么分流而走,冲入皇陵。皇陵建在山脚,若是河道漫溢,洪水不会冲来,该是山洪突发,没有顺洪道入河才对。他就沿河上溯,想找出最可能的走洪的地方。其实如果想避免,也不是那么难,就在水道边打桩堆上沙袋,抵挡住洪流最猛的片刻,让洪水倾泻入河道就成了。守陵兵士上千,该是能做到,只是怎么才能不自己出头呢……
四皇子正犯愁间,有人过来行礼道:“殿下有礼了。”
四皇子转目看去,见是个中年人,衣服破旧,尖嘴猴腮,特别落魄的样子。四皇子点了下头,很有些不耐,脸上就是没带出神色来,也是淡淡的。
那个人语气急切地说:“在下平常也是给人看风水的,听说殿下在看风水,特意前来对殿下说说在下对此地风水大患的忧虑!”
四皇子眼睛微微睁大:天上能掉下馅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