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叛逆不争气的纨绔子弟,今生也不知道曾几何时,变得这么刻苦乖巧,云菀沁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和激动,此刻却不知道怎么,高兴不起来,盯着他的手臂,再看他脸上的伤痕,压抑住心头的澎湃,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努力没错。但你刚好伤的是个出力的右手,也别强用力,听见没?”
云锦重点点头:“翻书磨墨那些事都有墨香帮我,若是要写字,也能我来念,墨香来给我提笔。”
墨香在一边忙道:“是,娘娘,小的一定会好生照应着少爷。”
时候不早了,云菀沁起了身,出云锦重的院子时,天色渐暗,月牙初露云垛。
初夏点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两人借着微微初现的夜色和橘黄灯光,朝主院一路回去。
快要临近正院,只见前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畏缩在灌丛后面,张望着来人。
“大胆,是谁在那里窥视娘娘!还不滚出来!”初夏将灯笼提过去,一照,只见吕七儿一惊,走了出来,看样子,像是等了许久,一见云菀沁,跪下来:“娘娘恕罪,七儿去主院找过娘娘,晴雪说娘娘去了云家少爷那里,七儿便一直在这儿等着娘娘回来,不料差点儿误惊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又偷偷抬头,借着灯光端详面前的女子。
上次见着她,还是在皇宫内的三清殿内,她卸妆换衫后,艳惊全场的震撼,吕七儿现在还没完全消,现在再看她,披着一件烟色鹤氅,浑身是洗浴过后的素雅,散发动人香馨,月光下,眉眼蒙罩着一层雾蒙蒙的艳光,落下来盯住自己,似是快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了,吕七儿情不自禁颤了一下。
“你起来吧。”云菀沁道,望着她:“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
吕七儿集中了精神,站起来,垂头道:“七儿有两件事,一件自然是感谢娘娘将七儿带到京城,七儿才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第二件,便是……”说着一抬眸,多时不见,眼神褪去了小城女子的唯唯诺诺,似是已经拿定好了主意:“我知道娘娘回来后,会为我打算以后的去路……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云菀沁猜得到她的请求。
果然,吕七儿再次跪下来:“七儿不愿到别家贵胄府上当差,七儿年纪不大,也不愿意现在就慌着嫁人。七儿如今,如今只想留在王府,继续为王妃效命!”
初夏一听,眉头一蹙。
倒是不笨啊,到再厉害的府邸去当差,总不会再好过在秦王府当差,何况府中的主子又领了摄政职。
至于许配人……这吕七儿的哥哥对娘娘有恩,娘娘绝对不会委屈她给人做妾,可吕七儿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若是给人做正室,对方的门户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主子摄政以来,原本萧条的王府外,经常有城内高官名宦、名士富绅川流不息,求着结交主子。
她只要跟着京城的当权派,指不定有机会能谋到个高门。
自然就算是赖,也得抱紧了不走。
云菀沁并不愿意跟她多拐弯:“你哥哥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让你过个平静小日子就行了。”
吕七儿心里一动,难免有些怨念,平静小日子?那为何眼前这人不卸了王妃的权,丢了宝印去过平静小日子。
凭什么眼前的人活得光鲜,她就合该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最后嫁个老实无能的普通男人终其一生?
云菀沁盯住她,女子没讲话,可是眉眼泄露了一切,她是在抱怨,神情不动,语气也温和:“我没有道理安排你的人生,却有这个权利,因为你是我带回来的,可你现在,却在跟我讨价还价。你若愿意听我的,便在王府留些日子,等我安排好了再看去哪里,我不会害你。若不愿意,我给你一些银子,明天你就出府吧。”
声音温柔恬和,却是在告诫她,若不遵循她的意思,明天就得被赶出王府!
吕七儿只当她对自己的介怀早就消散了,想想隔了这么久,再求求情,她应该会心软,不过就是在王府多插个奴婢,多大事儿?自己到底是她恩人的亲妹妹,又被临终托付过。
没料到,她心意竟坚决得很,始终如一,完全不会被时间左右。
吕七儿身子一软,抱住云菀沁的腿,呜咽起来:“七儿错了,娘娘!七儿不该得寸进尺!七儿收回刚才的话,一切听从娘娘的意思,求娘娘不要怪罪,不要赶走七儿……”哭得半真半假,也确实是受了些惊吓。
云菀沁将她柔柔扶起来,掏出绣帕给她揩了揩泪,温婉笑着,语气仿若是开玩笑:“这就对了。其实,我又哪里舍得赶你走?在晏阳的行辕时,你服侍三爷面面俱到,吃苦耐劳,连更衣沐浴都要争着做,我在宫里的时候,没人提醒,你却经常来主院给三爷端茶送水,你这么细腻的人,哪家有了你都是福气,只是你哥哥有托付,我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当奴作婢啊。这片苦心,你要理解。”
一字一句下来,吕七儿听得面色越来越白,心中砰砰直跳,这回是真的被恐吓地全心全意哭了,退后几步:“娘娘,以前七儿是不知道娘娘在行辕……后来,后来……反正,是七儿不自量力。七儿今后再也不会进主院一步……有王爷的地方,七儿便一定回避,直到娘娘给我安排好下家。”
云菀沁笑盈盈:“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退下去擦把脸早点儿睡吧。”
吕七儿今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又怕又后悔,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开了。
初夏见吕七儿背影消失,笑起来:“看来她今后连看都不敢三爷一眼了,不过……娘娘打算怎么安排她?”
云菀沁摇头:“不知道,看着吧,这几天也没工夫顾她。刚回来就这么多事,还不如不减罚期,继续留在长青观呢……”说罢,懒洋洋朝主院大门走去。
呸呸呸!这叫什么话。初夏提着灯笼追过去。
院子里,廊下和天井内的琉璃灯统统掌了起来。
天上星河,地上灯海,一片明亮和温暖。
晴雪在走廊下,见着两人回来,过来行了礼:“娘娘回来了。”
云菀沁瞧屋内安静,又见晴雪没禀报什么,只当三爷还没回来,淡道:“嗯。”
晴雪见状:“娘娘累了吧?初夏姐,珍珠在厨房里煮了参茶,你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合不合娘娘口味。”
初夏笑着应道:“好。”晴雪看了王妃一眼,笑嘻嘻地拽着初夏先去了厨房。
云菀沁一个人进了屋子,打算看会儿医书再睡,一扒帘,只觉得身后热风扑来,一双长臂紧紧环住自己,耳根子后有人沉声:“终于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却又心中暖暖的,嗯了一声。
夏侯世廷见她在怀里就像个受了惊的兔子,震颤了一下,无声笑起来,又低声问:“刚刚到哪里去了?回来半天没见着你。”
云菀沁有些做贼心虚,没说话。
他叫她没有回答,也没多穷追猛打,又狠狠抱了一下,在她娇嫩的耳肉上亲了一下,方才松了手,牵着她的手走到里间。
云菀沁见他在宫里的冠服都脱了,早就沐浴过,换了家中燕居袍,知道回来已经很久了,犹豫了一下,道:“我刚去客房那边了。”先打个底,给他一点儿缓冲。
夏侯世廷“唔”了一声,随手抄起小几上的壶,倒了一小盏茶,淡道:“嗯。”
嗯?就完了?云菀沁走近几步,试探:“你怎么不问我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