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上了车,车轱辘踏过砖石地面,云菀沁似是意识到什么:“去泰州干什么?你朝务这么忙,就这么丢下来,行吗?”
他手指一抬,轻掀帘幕,幽眸含笑:“那咱们就快去快回。”
京城离泰州本就不远,抄小路,择近道,加上双辔西域快马加鞭,侍卫扫路开道,过关时亦不用停下来盘查,天不亮赶路,晌午不至就到了。
车辕连轴未停,继续直奔,到了一片僻静处,才停下来。
云菀沁忍不住先下了车,在车子上时就猜到他要带自己来哪里,可现在真的亲眼看到,却禁不住心中一动,眼瞳朦朦,罩了一层雾气。
是云家在泰州的祖坟陵园,也是娘的安葬地。
夏侯世廷后脚下车,只一偏颈:“将供品香烛给云夫人摆上。”
“是。”几名侍卫将车上的亡人祭祀用具拿下来,恭恭敬敬地捧在怀里,走到一座修缮奢贵的墓边,一一放下来,接着退到了旁边。
舅舅疼爱娘亲,为她斥资修缮的坟墓至如今都是崭新,可墓中人早就是一具枯骨。
云菀沁心潮起伏,走过去,跪在蒲团上,手持清香,趴伏下去,默念几句,将清香插进香炉中,迟迟不愿起身,想要多陪一会儿娘。
男子站在身后,只在几名侍卫的伴随下,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见母女独处够了,方才走过去,身躯一沉,与她并排跪下。
“三爷,这不成啊。”一名侍卫没料到,小声叫了一声。
亲王亲自拜祭岳母倒是没什么,可是人来了,便已算仁至义尽,给足了面子,下跪拜祭倒有些不合礼,只怕那亡人还受不起,而且这王妃的生母死得早,没享到丈夫和女儿的福,连个诰命都没来得及封上,只是个普通白身。
施遥安嘘了一声,皱眉:“你管得可真宽,三爷讨丈母娘的欢心,你是哪来的废话。”
这哪里是讨丈母娘的欢心,明明是讨娘娘的欢心。几人却赶紧噤声。
云菀沁扯了他衣裳边角,却听身边人面朝前方,竟自说自话起来:“今日来得急,小婿没带上什么厚礼,只能带上自己这么个人,希望岳母看得还算满意,不要嫌弃。”
她忍俊不禁,从来见他对一般人都是眼高于顶,冷冷清清,厉色不加修饰,哪知道他还会取悦人。
阴霾心情一扫而空,她侧过身,捏捏他腮:“我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不会嫌弃的。”
“呲——”几个侍卫在后面看见王妃这举止,有些呼冷气,施遥安也大跌眼睛。
他眸一厉,斜斜睨她一眼:“岳母在前面,这次就不计较了。”将她柔细小腕一握,缓缓拉下来,却又反手一扣,带着她一起,三叩首。
好像在娘亲的坟墓前,重新与他成了一次亲。
她有些激动,手心微微出汗,却被他掌心全都裹了去。
陵园一行结束后,已是午后。
临行前,两人起身。
云菀沁看了着冰凉的白玉墓碑,心中动容,亏自己还觉得自己孝顺,这是什么孝顺女儿?只顾着在家中为娘出气,叫爹和白氏不好过,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么久都没来看望一下娘。
倒是这个她一直觉得不通人情、冷性寡情的男子主动带自己来。
“娘,我还会来的。”她舍不得走,鼻头酸了。
他本是垂着眼睑,听她一说,沉道:“嗯。是的。”
她快要出来的眼泪被他的正经样子又给笑回去。
回程中,宵禁将至,为了过城门,马蹄更是急转如飞,没有半刻停歇。
云菀沁有些疲倦,心情却是异常的满足,好像浑身都舒坦了。
赶回邺京,进了城门,夜幕已降。
车驾泊定在王府门口时,高长史等人早已得了风声,正站在门口迎接。
一见三爷和王妃回来,高长史上前:“三爷和娘娘辛苦了。”目光又落到云菀沁身上:“娘娘,许少来了。”
表哥?许慕甄因为跟太子私交好的缘故,打从自己大婚后,从来没上过王府,两人几次碰面也基本都是在香盈袖。
“表哥有事找我?”云菀沁问。
“应该是,等了娘娘一个晚上。”高长史答道。
马车上,夏侯世廷听到二人对话,道:“你们先进去吧。本王去宫里,理理今天的事情。”
云菀沁望过去,窗内,男子侧影岿然,语气也是沉静。
她却知道,他是为了避嫌,表哥始终与太子有交往。
帘一落,辕轮滚动,马车朝着皇城奔驰而去,云菀沁注视了会儿,转身匆匆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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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
秦王看在姻亲的份上压下举报折子,没有捅到皇上那边去,给了云玄昶一点救急的机会,虽然舒了口气,可接下来,那么一大笔银子怎么填充,却叫他犯头疼。
要说这些年积下的银子勉强拿去填缺,倒也可以,可那对于云玄昶来说,是割肉一般的疼,全都拿出来,这云家就真的空了。可是不割又不行,官位到底还是最重要。
左右矛盾下,云玄昶长吁短叹地在大厅里徘徊了一个晚上,加上还有件烦心事,更是浑身不舒服。
他昨天偷偷叫莫开来去打探了一下怜娘的去处,总还是有些舍不得,想着哪天将她弄回来。
没料莫开来一打探,才知道怜娘竟被女儿弄去了窑子里,还是万春花船那个贩夫走卒都能去玩乐的下贱地方。
这哪里还能要回来?是怕不被人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