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1 / 2)

江春走得更快了,听声音是个少年,态度有些颐指气使,凭甚他叫站就站啊。

“喂!偷东西的臭丫头!再不站住小爷我喊人了啊!”

江春脚下顿住,甚叫“偷东西”?这话也忒难听,她转过身道:“‘非礼勿视’你夫子未教过你?到底哪个才是梁上君子,自个儿心知肚明即可!”

“卡擦”一声,那少年跳下墙来,踩碎了些枯枝落叶,径直向她走过来:“咦……我说怎这般牙尖嘴利呢,原来是你个黄毛丫头啊!”语气颇有些熟稔。

江春望着那张俊俏脸庞,尤其撩人的桃花眼有两分眼熟,那身骚包的月白色带暗纹的衣裳也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但她这几年见的人越来越多,委实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了。

少年见她想不起自己来,有些遗憾,心道这花痴丫头倒是忘性大,当年可是望着自己足足发了半晌呆的,现在居然认不出自己来了?

“你叫江春是吧?那年我还去过你家的,与窦元芳一道……”

与窦元芳一道……江春|心念电转,难道是当年那个嫌弃江家茶碗缺了口的少年?怪不得那身衣裳与桃花眼令她眼熟呢,她当年可是暗自吐槽过别人的,罪过罪过。

“哦,原来是赵公子啊,倒是长高了不少。”虽然性子依然不讨喜。

“那是,小爷我风采依旧……倒是你,头发不黄了啊,个子也长高了一丢丢……不过依然是个小矮子!”这少年果然不讨喜,专挑别人痛脚踩。

江春这几年头发渐渐浓密了些,发育得也挺好,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个子不太长,自去年来了葵水后,仿佛又被点了穴,她不太乐观的估计,自己个子怕是要定在一米六了……一般女孩子来了葵水后个子都不会长太多了。

还窦元芳表弟呢,修为却不及元芳一半,果然“龙生九子”,更何况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呢……江春吐槽过也就罢了,不欲与他啰嗦,这一耽搁,记忆力最旺盛的时辰又浪费了。

她说过一句“若无事,小女就告辞了”,也不待他反应,转身就走,留下赵申佐在清晨的风里不快:哼!小丫头!看你明天还来不来,这几日日日被你“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的念叨,小爷我都快成良医了,笨丫头果然只有笨办法!日日似个笨乌龟样的满满爬……

江春换了个地儿,勉强读了会儿书,见太阳升起,怕热的她只得收了书,出门去用早食。刚走到门房,小童喊了声“有你信”,江春下意识的以为是胡沁雪的情书又来了,无奈“帮她”取了。

待走了几步低头一看,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姊太医院外舍天字班江春亲启”,倒是又惊又奇,这几个狗|爬式的字,既称呼她为“姊”,也不知是她哪个兄弟写的。

刚分了班安定下来,她就给家中去了封信,为图方便,一个信封装了两封信,外面的是给王氏等江家众人的,里头那封另外用小纸包了,则是与高家众人的。

江春收了信,心中挂念不住,迫不及待要拆瞧,倒是早食也不去用了,直接转回学寝去。

才拆开外头戳了个歪歪扭扭私章的黏土封印,就见里头掉出个红布小包来,她捡起来一闻,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不会是给她寄了甚土里长的物件来罢?

信封里与她去信时一般,夹了两封信。外头那封是高家的,与信封上一样的狗|爬体,开头问候可略过,主要问她在京内可能适应风土气候,若不适应的话,姚嫂给她备了小包家乡的土,遇了伤风感冒腹泻不见好,可拿出里头土来泡水吃,包治水土不服……

江春:……

不过也是外公外婆一片拳拳之心,她只有感激的份。后头又说他们在家一切皆好,重活有杨叔承担下来,家务杂事由姚嫂打理,就是力哥儿衣食起居都被照顾的极妥帖,令她不消担心。

力哥儿代写的信,他自己在里头夹带了一句“待我明年十二岁出师,定要赴辽东杀他几个辽贼,也给我阿嬷挣个诰命来”……真是个想法简单的赤子,十二岁的他能懂个甚?辽人是那般好杀的?怕他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江春看得发笑。

最后一段才是最重要的:舅舅至今未归,也未曾去过信,他们使了杨叔去县里迎客楼问过,只道京内公干繁忙,暂时回不了。还道江春在京内可遇到舅舅,若见了令她转告他去封信让家人安心,另若银钱不够使了只管找舅舅拿等语。

江春叹了口气,若汴京找个人真有那般容易就好了!

另一封则要长些,字体也清秀多了,一手魏碑写得极其秀丽工整,若没猜错的话,该是二叔家江夏写的。

内容与高家的大同小异:家中上至王氏江老伯,下至武哥儿几姊妹,个个皆好,就是“尾巴”与“狮子”也长大不少,样样省心,小团山金银花开了,日日忙着采摘,那几头猪实在养不住了——无人喂养,只得忍痛全卖了,鸡也越养越多,每逢集日家里牛车要跑好几趟,拉药材的,拉菜蔬的,拉鸡蛋的……

进账不少,令她银钱不必省着花,信封里还夹了张二十两的银票,若寄丢了也无法,只当“免财消灾”了,若寄到她手上那是再好不过……江春颇为感动。

但到最后,江夏也没忘了“代”王氏问江芝,问她在汴京过得如何,豆腐营生可做起来了等语,还解释了当时是她自作主张偷藏文书,王氏众人怕耽搁了江春开学报道,只得忍气给她出门。

无论信不信这说辞,都没追根究底的意义了,江芝已经变成一个“消失”了的名字了。

待写回信的时候,高家那头她就说刚开学课业繁忙,还未得时间去迎客楼寻舅舅,待寻到他会转告的。

江家那头则是犹豫了许久,不知该如何提笔动手。江芝这事,若瞒着众人,她总觉着自己没错,为何要偷偷摸摸“做贼心虚”,尤其是王氏老两口,江芝能有今日,江芝性子里的不择手段、不知天高地厚,都是他们做家长的一日日纵容出来的,她应该实话实说,给他们今后教养子孙立个“前车之鉴”。

她亦想好了,老两口做亲爹娘的,定是会伤心悲痛的,但总比胡乱编个理由蒙骗他们的好,让他们晓得江芝总还有条命在的,只是不知去了何处,他们也能踏实些。

虽然她也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老两口尤其王氏迁怒自己,迁怒江老大与高氏。但江春相信,她能分得清轻重,这谋害公府嫡长孙、当今皇后娘娘亲侄孙的罪名,未曾祸及江家满门,已算是万幸了。

写完回信,趁着出门用午食之际,将回信拿去门房处,多给十文钱,自有童子会负责帮她投信,倒是省了好些功夫。

她刚要上朱雀大街,却是个胡府小厮急急来找她,见了她顾不得揩头面热汗,急道:“春娘子,老夫人与三爷寻您呢,快随小的回府去。”

江春|心内纳闷,胡老夫人寻她也就罢了,素日|她也喜不时的寻她进府去用个饭食点心,聊两句闲的,江春谓之“经营”。似这般急急忙忙来请的,倒是头次,而且还有胡家三爷的份……胡叔温还未请过她哩!

顾不得多想,她已被小厮请上了轿子。

江春被那她还未坐稳就急急跑起来的架势吓到了,莫非真是遇到了甚事?她第一反应,这般十万火急,难道是哪个病了急等救命?反正瞧那小厮不敢多说的样子,定不是好事。

待她忐忑的进了老夫人的怡安堂,堂上老夫人皱着眉眯了眼,唇色焦红,定是着急上火了,由身后的翠莲老妪帮着揉按太阳穴。就是历来颇有“官威”的胡三爷也急得来回踱步,用“热锅上的蚂蚁”来形容亦不为过了。

江春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拜见老夫人,请三叔安,不知急急唤了……”

老夫人不待她说完就摆摆手,招了手唤她上前,小声的,一字一顿道:“宫里大皇子摔下马来了。”

江春|心内一顿。她晓得,当今官家子嗣颇丰,有七个儿子,光十四岁以上的就有四个,那大皇子正是窦皇后的亲生子。二皇子与三皇子皆是杨贵妃所生,四皇子夭折,五皇子是刘德妃所生,剩下三个小皇子皆才五六岁,暂时不足为惧。

这大皇子不止是窦淮娘一生人的希望,还是以窦家为首的几家新贵,甚至“寄生”于窦家的中等家族,如胡家……成千上万人的希望。

如今,众人的“希望之星”落马了,虽然大树还未倒,但这些“猢狲”已经开始慌了。

见江春垂首沉思,胡老夫人又低低加了句:“昨日窦老夫人刚进宫请命。”

江春|心内一震!窦老夫人请命的事已经传了近四个月了,她一直觉着是以讹传讹,过于夸张了些,哪有不会瞧脸色个个月都进宫的?她月月去官家面前招人眼,就不怕真引火烧身?

但此刻从胡老夫人口中说出,她相信一定是真的。

越是相信情况属实,她才越是震惊:哪有这般巧,昨日外祖母才入宫请命,今日外孙就落马了?为何不是旁的皇子落马?为何不是别的日子落马?任谁只要是长眼睛的,都会想到一个词——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