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沉重地叹息道:“我大概教到背口诀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把你塞腌菜坛子里扔掉了。说实话,你最好赶紧换思路,走采阳补阴、夺天造化这种主要靠积累而不是靠领悟的路子。毕竟资质不好还能洗髓伐骨,悟性不好怎么办?我跟你换个脑子吗?”
白琅一怔:“您要是不介意……”
“呸,我当然介意!”太微骂道,“照这个进度,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你结丹了。”
他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活得比较长,但是白琅让他看不到希望。
白琅虚弱地问:“真有这么差吗?”
“刚才讲的是玉清真王律总序。一般来说,一个身具慧根,悟性正常的修道者,在我讲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应该若有所得,讲到三分之二就应该心潮澎湃,讲完就该心至太空、凝神混虚了。我讲了整整三遍,你的表情没变过。”
其实白琅并不知道他把同一个内容讲了三遍。
她问:“凝神混虚是什么意思?”
……
太微深吸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地和蔼可亲:“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白琅礼貌地告退,关上门的时候,她感觉文始殿狠狠晃了一下。
她返回城主府,边在曲曲折折的廊道里绕行,边回想太微刚才讲的内容,越想越觉得心情低落。因为太微这个水平的人觉得她不好修道,那多半就是真不好修了。她勉勉强强地将道途走到现在,今后只会越来越难,总有一天会难到无路可走。
她觉得很不甘心。
“白琅?”她面前的门开了,折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已经从我门前走过四五遍了,是有什么事吗?”
白琅仔细辨认了一下他门上的雕花:“我迷路了。”
都怪城主府太大!!
折流淡然答道:“哦,那我也没办法。”
可不是吗……
白琅叹了口气,走进房里,发现他在榻上打坐,青丝未缚,披散如瀑,与云流白衣十分相衬。她倒是很少看见折流这副随意的样子,可能他对灵虚门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吧。
“我刚才去听太微上人讲法了。”
折流了然道:“听不懂是正常的。”
白琅靠在床柱上,郁闷地说:“他觉得我还不如直接走采阳补阴、夺天造化这类以积累为主的路子。”
折流微微睁眼,视线落在她脸上:“这类法门仙道也有。”
“啊?”
“修道讲究‘取而不用’,所有功法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取的东西不同罢了,如明暗清浊、男女之欲。我所修剑道是取天地大势,你所修丹道是取五行阴阳,其实并无差别。如能将造化全数夺来,而自身不失一分,在仙境便可称‘无漏真仙’,魔境可为‘无妄真魔’。”
白琅一直觉得“采补”应该归在歪门邪道里面,原来世上所有修道者都在采天地万物而补己身啊。
折流示意她坐下,然后接着讲道:“太微上人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比如采阳补阴,如果有人愿意配合,那你在‘采阳元’这步就没有滞碍,完全可以一步登天。”
“我没想过……”
“唯一比较难的是‘守阴元’。按照‘取而不用’的原则,仅采阳元其实只成功了一半,后面那半如何只采不用才是关键。”
白琅一脸懵逼。
折流觉得她可能没听明白,于是强调了一下:“我在讲房中术了。”
“……我知道。”白琅艰难地点头,“原来……呃,阴元……还能控制的?”
“如果能保持清醒就会很好控制。”
白琅感觉学到了很多知识:“如果不能呢?这个……过程中……应该很难保持清醒吧?”
折流微怔:“没关系,我可以在你快守不住的时候给你一剑。”
……你说什么!??
“那个,我去复习一下太清真王律总序。”
白琅连滚带爬地从他房里跑出来了,心想还是老老实实修炼比较靠谱。
她记性好,经历了折流带来的巨大惊吓之后,还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总序全文。而且经过反复记诵,查证典籍,逐词逐句地分析之后,也大概能明白这篇总序在讲什么。
和妙通五行术一样,太清真王律的总序也会用自己的理论来阐述世界的存在。妙通五行术觉得世界是通过众妙之门演变成型的,而太清真王律觉得世界是从无到有,混沌元始中辟出天地的。
之所以心法不能兼修,是因为它们都奠定在自己的世界理论基础上,必须先认同这个原则才能修行后面的东西。如果在修为有成后改修其他心法,就相当于推翻了修行者之前对世界乃至自身的全部认知,是接近形神俱灭的巨大打击。
白琅的修行是以妙通五行术为基的,但是理解太清真王律的总序或者学其中的法术、参考仙境丹道的进阶方法……等等这些都没问题,只是不能以它为基修行太清真气罢了。
她看着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摘记,一抬头才发现天光黯淡,已经入夜很久了。
她关上窗,合卷叹息。
道理是简单的,她都懂,可是为什么呢?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太好懂了,她理解,可是为什么?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元始之中,凝神结胎,终成混沌,这个难一点,但认真查过典籍之后也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那样的道理她都懂,可是为什么呢?
“悟”之一字,只是差个“为什么”而已,却区分了天地云泥。
室内归于黑暗寂静,她坐在床上,照惯例打坐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