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全力一试,又怎知一定会败?”赵侑反问道,“如今父亲坐拥太原二十万精兵,临汾有妹夫王家,弘农有舅公柳家,里应外合一举南进,帝都可图。”
见赵霍依然不为所动,赵侑话锋一转:“况且,父亲以为不兴义师便免得了这灭门之祸么?您看那安国公赵都,可有罪孽?皇帝要杀,还是一样杀了。太傅赵立,说来还是个清官,表尽了忠心依然不能幸免。”
“而父亲您,手握重兵,又仁爱得民心,不除掉您他可能心安?我们虽已经搪塞过了这两年多,却搪塞不了一生一世。”
说着,递上了两封情报函,“您先看看这个。”
一封,说得是北边突厥军情,定襄失守,突厥大军直奔马邑。另一封,说的是巡抚张柳园带着三千卫兵巡视关中。以往,从没有哪个巡抚带这么多卫兵,可见此次确实别有所图。
“皇帝一直想寻您的错处,定襄兵败,他正好以此为由撸了您的兵权。张柳园巡至河东,再随意寻个罪名,将我们全家都下狱。此时再若有人爆出晋阳宫之事,抄家灭族,名正言顺。”
赵侑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赵霍锁眉深思,赵侑所说并非危言耸听,而是随时可能成为现实。晋阳宫一事,要遮掩那也是建立在赵家权势依旧的情况下,若被下了狱,多的是闻风生变或落井下石之徒,到时候肯定是纸包不住火的。甚至不必因为爆出晋阳宫之事,皇帝随意扣个帽子也一样。
如今对赵家而言,上有皇帝虎视眈眈,下有流寇贼匪作乱,外面还有突厥强势进攻,若再不思变,真的就离危亡不远了。
“我儿所言有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赵霍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且家眷在河东,一旦事发,必受牵连。”
赵侑面露微笑:“大人英明,那儿就立即去准备了!”
见赵侑立刻要行动,赵霍又犹豫起来,忙喊道:“慢!慢!慢!你待为父再想想!”
“家人远在千里外,又有女眷,赶赴太原所需时日不短。还望父亲早作决断。”赵侑意味深长地道,“先发制人,迟则生变。”
赵霍辗转反侧了一夜,终是下了决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召了赵侑,令他开始准备。
赵侑早料到他会答应,送往河东的书信和人手都准备好了,一得了准话便加急派发了出去。
给冉伟的指令,更是提前两日就送了出去。在他心里,萧宓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不管赵霍如今想不想反,他都会让他不得不反,迟早的事。
饶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采取了行动,他心里还是忐忑。
距离那巡抚遣使缉拿萧家人已经五六天了,巡抚的命令应该早就传到了河东,不知萧宓如今是否还安然无恙。他虽然专门给她留了六十精锐护卫,到这关键时刻还是觉得太少,但当时这已经是能够分出来的极限了。他一时担心那冉伟不够机敏,护不了萧宓周全,一时又担心萧宓会受离乱惊吓之苦。
不时还想着老对头赵佶这次会如何表现,一方面希望他尽心维护萧宓,另一方面又怕两人危难见真情。
一闲下来脑海里就各种胡思乱想,他只能让自己连轴转似的忙起来。
太原这边,既然要起兵,首先要做的,便是激起民愤,当日,太原留守府就发出伪造的皇诏:凡太原,雁门,马邑,定襄四郡年十六以上男子,均征召入伍,扩充兵源,东征高丽。
此四郡,均在太原驻军的镇守范围内,也是太原驻军的兵源地。这诏书一出,随着消息迅速扩散,再加之有心人煽动,立即引得民怨沸腾。
显庆帝从登基以来,就热衷于大兴土木,使得民间徭役税赋繁重,又残暴奢靡,早就不得人心,如今又出了这样一道征兵令,使百姓恨不得昏庸的皇帝早日归天。马邑很快爆发了一起农民起义,规模浩大地攻占了当地离宫,百姓却拍手称快,更多人加入起义大军,使其声势越发壮大起来。
此为发酵了三五日后的事了。
赵侑这几天完成了各地部署,十几道命令陆续从手中发出,又不断综合新的情报,随时调整作出新的指示,忙得昏天黑地。
这一日赵信的到来,才让他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若无意外,萧宓很快也要来太原,但弟弟赵信还一直思慕牵挂着他的“神医娘子”,若让他见到萧宓,那还了得!
赵信虽然长期在军营练兵,却也感觉到如今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特意问过了赵侑,得知自家竟然准备起兵南下,直攻京师。
打仗他是不怕的,可他担心自己他的神医娘子。
如今战火四起,各处不时爆发一次起义,朝廷守军与起义军之间的攻防战,起义军与起义军之间争夺地盘的战争,都时常在发生。赵家很快要挥师南下,那么就连原本平稳的关中京畿一带也要卷入战火了。
他后来询问到消息,当时一起的骑兵突然有人记起来,神医娘子家的下人似乎是说过,他们此行是要去投奔娘子在京畿的亲戚。
可即使他又告知了周斯这个新线索,也还是没找到他的神医娘子。
若京畿关中也乱起来,那天下几乎就再无净土。不知道她的亲戚靠不靠得住,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家人,要如何生存。
想到那些平民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样子,他一日比一日忧虑,终于忍不住跑回留守府,找了赵侑。
“阿兄,这么久了,真的一点神医娘子的消息也没有么?”他苦恼地问道。
赵侑翻情报的手一顿:“没有。”
阿信以前只会三不五时去催周斯,如今竟然开始催他了么。
“怎么会没有呢,她那么美貌,又医术高明,照理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意的!”赵信有些烦躁地道。
“阿信是怀疑我,没有叫人尽心帮你找?”赵侑蹙眉,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信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不好,连忙道歉,虽然他是弟弟,虽然他性子大大咧咧,但面对兄长,他总有一种愧疚感。
他天生神力,体格比常人健壮,而兄长却天生体弱,他觉得是自己在胎中抢夺了属于兄长的养分。因此,自打知事以来,对兄长赵侑都是包容退让,言听计从。
道完歉,他继续磨缠原先的事:
“阿兄,马上关中也要打仗了,我真的很担心,她那么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受得了战乱之苦呢……万一,万一被那些乱贼看到她的美貌,抢了去怎么办……能再加派些人手帮我找么?”
“我也知道你的人如今很忙,为我的个人私事再增加负担实在不好……但……”
对上赵侑沉黑冷淡的目光,赵信顿时有些心虚,“……那就算了吧!”
赵侑那里没说通,赵信心想着不能再给阿兄添麻烦,便自己回军营去,点出两百人,派往绛郡至京师的几个郡打探消息。
赵侑得知此事,第二天立刻给他传信,让他不要因私事调用军中人手,免得惹人攻讦,他会加派人手帮他找。
赵信头一次对兄长的话阳奉阴违了。这次他明显感觉到,阿兄对于帮他找人的事情不那么热心,可能是觉得他现在的年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是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