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顾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换衣服了。

长庚一直盯着他转到屏风后,这才揪了一朵小桂花,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然后自己拄着一边的木杖站起来,还不太能直起腰来,一步一蹭到了桌边,借着一点残墨润了润笔尖,铺开纸开始写折子。

这可着实是个体力活,没一会,他额间就渗出汗来,突然,笔被人从身后抽走,长庚刚一回头,就被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拖起来抱到了床上。

顾昀皱眉道:“什么天大的事非得你现在亲自写?躺下,不准作妖!”

长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回吕家一党全受牵连,方家也没能讨到便宜,正是推行新政的好时机,我虽然不在台面上,也得把事提前准备好。”

顾昀坐在床边:“还想着紫流金特批权的事吗?皇上不会同意的。”

“我也没想真的实现,”长庚说道,“还不到时候——运河沿岸没收的田地上可以安置流民,最好的鱼米之地留着耕种,其他地方建厂,钱让杜公他们商会和朝廷各拿一半,建了厂不算民间商人所有,算朝廷开办,在军机处下、六部之外另外成立一个专管的部门,专供紫流金配给,严格把控紫流金的来龙去脉,平日厂中事务则让商会去打理,所得之利,六分直接入国库,四分为办厂的义商所得,好不好?这样既安顿了流民,又不至于让皇上担心紫流金外流,还能充盈国库,也算给了义商实惠。”

顾昀听了,半天没言语。

他听得出来,长庚大概打过好几番腹稿了,估计是下江北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但是倘若那时候提出来,等于凭空制造了一大批肥差,各大世家免不了要削尖了脑袋来分一杯羹,杨荣桂之流连赈灾款都敢“落袋为安”,别说这种事了,到最后这一举多得之计免不了落一个“国库一点实惠落不到,商人为朝中错中复杂的大小官员掣肘,流民给当成牲口使,只有大小蛀虫们中饱私囊”的后果。

因此他故意激化世家同朝中新贵之间的矛盾,借由头下江北搅乱一池水,分化同气连枝的世家内部,将计就计地坐看他们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自己推子落棋、平稳收官后退入幕后暂避锋芒——

中间出了几次人力不可控的意外,谁知兜兜转转,居然也依旧让他达成了全部的既定目标。

长庚眨眨眼睛:“怎么?”

顾昀回过神来一哂,没头没脑道:“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真是个天降的妖孽。”

他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长庚却莫名听懂了,他磨蹭到顾昀身边,攀住顾昀的肩道:“大梁的气运站在我后面,你信不信?”

顾昀一回头,长庚掐准了时机往他身上一扑,正好让顾昀的嘴唇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

长庚:“你亲我了。”

顾昀:“……”

这不是说正事呢吗?

长庚搂住他的脖颈,不由分说地缠了回去,强硬的将一股桂花香味抵到了顾昀的唇齿间,顾昀对“软香温玉”投怀送抱毫无意见,可惜每到这种时候,雁王殿下就不肯再老老实实地假扮“软香温玉”。

风月场上讲究美人唇舌如含蜜,心上之人的滋味则更是世间最上等的美味,“呷香”本应由浅入深,细细品尝,长庚却一直不太配合,哪怕一开始很乖巧,片刻后也凶性毕露,不像是缠绵,反而有点像是要吃人,弄得顾昀老觉得这口“美味”有点“扎嘴”,两人好不容易分开,舌尖都是麻的,而长庚犹不满足,情动地在他颈间下巴上轻轻啃噬着,好像在找地方下嘴似的,更像要吃人了。

咽喉要害处被当成磨牙棒,顾昀不免本能地有些紧绷,又不舍得推开他,在紧绷中痒得不行,哭笑不得道:“你小时候被狗咬过?”

长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陈姑娘给我下的禁令差不多到期了吧?”

第98章 翻天

顾昀伸手轻轻抚过长庚的侧腰,即不让人觉得有侵略感,又挑逗得恰到好处,手心的温度循序渐进地透过衣服,像是擦了一朵不烫人的火,不轻不重地贴在长庚身上。

长庚实在太想他了,在江北大营的时候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亲密一次,一直波折不断地拖到现在。不管心里装了多少春秋,长庚的身体毕竟才二十来岁,没尝过那种滋味的时候也就算了,才食髓知味就被陈姑娘横插一杠,要不是事务繁多,心里那根弦一直没敢松,早憋疯了,完全经不起撩拨。

此时被顾昀这么轻轻一碰,他半边身体都麻了,急喘了几口气,长庚几乎有点耳鸣地低声道:“义父,你想要我的命吗?”

顾昀:“伤口又不疼了?”

疼还是疼的,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的疼法,雁王殿下的伤平时是正常的一般疼,撒娇讨吻的时候就是“疼得十分厉害”,及至当下,哪怕他伤口重新崩开血流成河,那也必须是一身铜皮铁骨,不知痛痒。

“不疼了就好,”顾昀不慌不忙地揪住长庚往他衣服里钻的手,拎出来扔到一边,微笑道,“那来跟我算算账吧。”

长庚:“……”

顾昀好整以暇地将自己一只手枕在脑后,十分放松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还很温柔地扶着长庚的腰,话音也不怎么严厉,可是内容十分让人冒汗。

顾昀:“跟我说说,你带着徐大人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勇闯土匪窝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长庚:“子熹……”

“不用子熹,”顾昀淡淡地道,“你可以继续叫‘义父’。”

长庚讪讪地笑了一下,讨好地亲了亲他——这是长庚最近发现的,顾昀很喜欢这种粘粘的亲吻,浅啄几下,再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盯着他看一会,基本上不管他说什么顾昀都答应。

不过这会这招好像不管用了。

顾昀微微扬了一下眉:“也不用那么客气,我伤口不疼。”

智计百出的雁王终于无计可施,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人话:“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揭竿而起。”

顾昀十分纵容地笑了一下,用手背蹭着长庚的侧脸,继而毫不留情道:“扯淡,你肯定想到了。”

长庚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我……我和徐大人当时正在去总坛的路上,事先不知道他们会选这个时机……”

“哦,”顾昀点点头,“然后你一看,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容易能作一回死,赶忙就凑上去了。”

长庚听着话音,感觉这个趋势不太对,忙机灵地承认错误:“我错了。”

顾昀把手放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双桃花眼半睁半闭着,长庚一时弄不清他怎么想的,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而他等了半天,顾昀却没有把火气发出来,只是忽然问道:“是因为那天我问你‘何时可以安顿流民,何时可以收复江南’的话,给你压力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心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褶皱,而神色近乎是落寞的,这样的表情,长庚只在当年除夕夜的红头鸢上见过一次,顾昀当时三杯酒祭奠万千亡魂,脸上也是这种平淡的清寂,整个帝都的灯火通明都照不亮他一张侧脸。

长庚一时几乎有点慌了,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子熹……”

顾昀年轻的时候,很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感受——倒不为别的,他觉得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就好像随时掀开衣服给别人看自己的皮肉一样,十分不雅,人家也不见得爱看,不合时宜,这与为人爽不爽快没关系,纯粹是家教所至,白日里一众人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没什么不同,到酩酊大醉时才能显出区别——有人会肆意大哭大闹,有人最多不过击箸而歌。

不合时宜的话在顾昀舌尖滚了几回,浮上来又沉下去,终于,他略带尝试似的开口道:“我从京城赶过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