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过一阵气,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尤其秦蓁需要获得外出赶集的许可,难免要跟呕了气的周氏交涉,这份差事从前都是周氏把持着。
一早,秦蓁就开始低眉顺眼的干活,去后园割了一茬子荠菜,也就是护生草。装点小白鱼汤,就着饭吃能让人多吃一大碗。
饭后嘱咐箫清羽早点回来,秦蓁就开始跟周氏磨合了。
秦蓁去灶边帮周氏煮猪食,大灶锅掀开盖儿一大股热气冒喷,哪怕在寒冷的天儿人也受不了。搅着底下的东西莫糊掉,手执着木棍旋转也耗费大力气,是不讨好的活。
“大娘,我想跟你商量件事。”秦蓁偏脸躲着热气,一边冲门框边倚着的人说起。
周氏抱臂靠在门板上,冷眼乜着:“你们这些狂妄小辈,还懂得跟我商量么。有事求我了,就巴巴的来帮我干活,平日都不见动静。”
“大娘说笑了,平日放牛也是干活,若大娘觉得放牛好,我们也可交换。”
见周氏微变的脸色,秦蓁抿笑:“只是现在过来,同大娘方便说话,您别多想。这这些日子您外出,都是我去赶集,所以我想以后和大娘一同承担这件事。今日是赶集日,等会子我会和清羽也去城里。”
“还真敢想!嫁进门这么点日子,就想揽大权了?老娘都还没熬成婆呢!”周氏啐了一口,狠狠回绝。
猪食熬得差不多了,滚烫软糯。秦蓁蹲下用火钳掏出些未烧完的麦秸,控小火势,然后走去缸边舀了点水净手,才干干净净的去提装细白面的粮袋过去,给周氏瞧。
“大娘看,这是我买的粮食,又新鲜又便宜,你们能买到的,我总能少花上一两文。不信你去阿奶那查账,她给我每回去城里买粮的钱,我都有剩余回来。所以我不是想出去玩的,只是想帮家里省些钱。”秦蓁提了米面到她面前,微微退开,让她打量。
周氏觑了一眼,伸出手,五指插入米堆里,粗粝的肌肤能感受到米粒的饱满,滑爽的流过指缝,不用凑近闻,就有一股浓浓的米香萦绕不散。
这是上等的晚稻,哪怕周氏再无知,种过地的都晓得。
再去磋磨那白面的,白莹莹的也是爽滑得很,没有结块,也没掺杂得有石灰粉。早晨秦蓁已经用这面粉做过一顿面皮下鱼汤,吃起来又香又有嚼劲儿。
账目,周氏自然昨晚就去冯氏那查过的,这笔小账也记着的,只不过被昨日的事气昏了头,没来得及细细追究。
周氏检查完粮食,确定是城里卖得最贵最好的一批粮食,跟自家留着吃的早稻米不同。至于晚稻米家里也有,通常都是送去给书院里读书的儿子,要么等他沐休回来才会煮。
要是比平常米还便宜的价格,能买到上等的米,谁会拒绝?
“你是在哪儿买到这么便宜的米的?知会知会我,我下次去买就得了。”周氏还是没肯松口。
秦蓁歉意的摇头:“米价由朝廷严格管控,哄抬或降低都是不可能的。只是我得娘家余荫庇佑,秦家以前给过不少合作的小商贩便利,那些人还认得我是秦家小姐,故而多加照拂。这米粮,就是一位米商回报的便宜。”
周氏听了两眼骤亮,狮子大开口:“他们既要报恩,让一两文算得什么!你爷奶和小叔子都需要补身子,你不如多向他们多讨要一些。”
秦蓁嘴角抽了下,软声提醒道:“纵然如此倒是可以,不过得这一口大的,人家怕是会厌烦,以后连一文都不让了。日子还得细水长流的过,大娘说是不是?”
周氏叹口气,虽不满,这一文钱的毛利也是不能放过的:“那好吧。你把那米铺位置告诉我,我下次去,说是你大娘就得了。你还是新媳妇,又这么年轻,不适合抛头露面。”
不曾想这人无耻到如此地步,恨得她一粒沙都不容。秦蓁攥紧了发汗的手心,乌溜的眸子微转,半晌忙答:“这些粮食是看在我的情面,人家才让价的。情面情面,当然要经常见面走动,大娘是我的亲戚,但他们毕竟与你不熟,久不见我,哪天就断了这份情义,想再续就难了。”
周氏表情更加不满,但第一时间没反驳什么。秦蓁瞄了一眼,微笑起来:“大娘肯不计较那几文钱,也要顾及我的名声,我感激不尽。那就按大娘说的好了。反正我去城里也没有多余闲钱吃喝,去不去都无所谓。”
是啊,到时卡着钱,没得钱在手里,她有什么权利可言?
周氏就不想顺着她话茬,听她这一说,立即改口:“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农家媳妇哪有这么娇气,可不是你们城里!咱们村还有女人去城里卖炸糕卖豆腐的。你去收拾收拾,待会一同去赶集。”
终于获得进城的由头,而且是长期的,秦蓁大大松了口气,这就回屋里换外出的衣裳了。她带了最新绣的刺绣,纳的鞋垫,最重要还有,箫清羽的个人户籍。
钱庄存钱取钱,都要出示户籍文书才可通行。
比起箫清羽的户籍来,秦蓁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刺绣,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不能让箫家人发现。外衣单薄容易让人发觉,她只有在里衣处缝制了贴身的荷包,用来装几方绣帕足以。
想带更大件的东西,只求以后多去几回,周氏不再查得那么严。或者,等夺取了杭蜀绣庄,她就不必再担心秦家起疑,光明正大的离开箫家。
想得有些出神,脚尖被藏在泥泞中的尖锐石头绊了一脚,秦蓁啊的轻呼一声,朝前颠去。
刹那间,一只手犹如铁钳般夹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回扯。
咚的一下,秦蓁撞上仿若一堵岩墙般的厚实胸膛,很稳,稳得她撞上去后都纹丝不动。
渐渐的,一股独属男人的清冽又炙热的气息,笼罩着她。
秦蓁扬起脑袋,看到那个人的视线直直错开她的下巴,往她下面盯去。
“看什么啊。”秦蓁噘嘴推开人,抱住胸。
箫清羽抓了抓头发,有些瞠目:“你那处好像……大了点。”
秦蓁咂舌,探手指摸向那片软绵,那是她的刺绣,一边只放了两张,有这么明显吗?
这男人以前还观察她这里的大小?
她也不知自己是真羞还是装羞,发恼的跺了一脚:“不理你了!”
吭哧吭哧朝前奔走。
“秦蓁……”
负气逃走的她,下意识让他想去追赶,有一种莫名的意趣。
骤雨初歇,这一条冗长又狭窄的道路糊成了一团泥浆,越往前走,地势往下,积的水洼越多。因此今天长陵江渡舟的生意特别好,多数人都愿意在雨后享受一下泛舟的趣味,不愿走这泥路。周氏也是坐船的一名。
周氏自己坐着船,却不理会两个小的,说他们年轻体壮,走泥巴路没多大碍。
于是这条道路上,或许是今日赶集的人尤其少,或是没有像他们这样不受家人待见的,奇异的只有箫清羽和秦蓁走在这条靠山壁边的路上。
泛舟于江面的人们,目光集聚的盯着那两个孤零零的人身上,投去同情或是惬意的眼神。都是一个村里的,多数认识箫清羽,知道他有一个抠门刻薄的大娘,见到此番景象也不足为奇了。
随着地势低下,脚底不止有泥,前面还出现了蓄水的浅滩深潭。
秦蓁驻足了会,拧眉提起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