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四十五章 稳操胜券(1 / 2)

听到张茂智提及府试,众儒童们都是来了劲,重新大呼重考。

而公堂之上则是气氛肃然。

林延潮一敲惊堂木,左右衙役齐呼,好容易才将呼声镇压下去。

林延潮道:“府试乃是本府亲自主考,国家取士,这事何等之慎重。你说府试泄题,空口无凭,有何为证?”

“若是造谣生事,随意散播,本府必治你重罪!”

张茂智笑了笑道:“太守,此事岂是晚生一人可以胡言的,今日府试放榜前,我们等诸生都听闻出考场泄题之事。晚生本待不信,但这位陈兄昨晚却有巧遇,府台可请他一说。”

林延潮答允了,于是张茂智身旁这名头戴华阳巾的生员站出道:“启禀府台大人,晚生昨日在酒楼与两位朋友,正好遇一算命先生。当时晚生私下喝酒怕教谕知道,穿着普通衣衫,故而算命先生没认出我是生员。当时这算命先生拉住晚生的手,问晚生明日是否参与府试?”

“晚生不以为然,反而笑着骂道,你是算命先生,连我明日是否要参加府试都算不出,还当什么先生?那算命先生笑道,他只会帮人算鱼跃龙门的办法,别的都不会。于是晚生来了兴趣,问他如何算。”

“他就问晚生明日是否参加府试,或有什么朋友参加府试,他这里有必过府试的办法,开口问我要十两银子。”

对方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细节很详尽,连自己为什么没穿襴衫的理由都编的很令人相信。

而众儒童们早就信之不疑,至于算命先生说了那个必过府试的办法,众儒童们都是猜到了情由,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来。

林延潮道:“你继续说,本府听着。”

“谢府台大人,”那陈姓书生继续道,“学生当时听说以为是骗子,本欲放过,但心想这样的人若是放走了,将来府试时,不是会害了他人,于是想报官。当日学生做东,身上正好有银子,还价到八两三钱买了下来,以便留作证据。”

“之后回到酒楼,与两位朋友说了此事,他们都是将信将疑。他们说若不是这算民先生讹人,就是考题真有泄露,与其现在拆开倒不如,等明日考后再将考题拆开。”

“于是学生就将考题收下,从未拆开,信纸封口上有小人与两位朋友的画押,恳请府台过目。”

说着这陈姓生员将考题交给衙役奉上,林延潮拿着信纸先看一遍,然后道:“这信纸你们没有拆封,如何就敢笃信这里乃是府试的考题?你的凭据在哪里?”

这陈姓生员道:“晚生本也不敢确定,待今日府试考题泄露,方有把握。”

林延潮点点头又问道:“你说信纸除你之外,还有两人画押,他们都在堂上吗?”

陈姓生员答道:“他们都并非生员,不过家就在府城中,他们都可以做保,这信纸是昨日学生从算命先生那买到。”

林延潮从案前签筒里拿出一支签给衙役道:“立即派人将这二人传唤到堂审问。”

张茂智上前问道:“太守,不拆信一看吗?”

林延潮道:“何必看?本府确信这信纸里面就是本次府试的考题!”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下面儒童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张茂智笑了笑,拱手道:“太守实在英明,太守为国取士,秉公之心,日月可鉴,天地为证!这一次府试考题,晚生猜想必是准备不密而泄漏。”

张茂智这话看似给林延潮开脱,实际上却把屎盆子往林延潮头上扣。

身为国家抡才取士的大典,府试考题泄露,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无论林延潮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一个失职之罪,不要想御史一定会对此事进行弹劾。

然后朝廷会追究林延潮责任,依以往惯例,一旦出现科场弊案,主考的官员里,最轻也要吃一个处分,三年内升迁无望,再严重一点就要罢官。

更不用说,林延潮在士林里好容易积攒的名声,都会因为今日这样的事而化为乌有。

府衙里上下官员,见此都是心想,林延潮这一次完了,仕途折戟啊!地方官绅实在够狠的,居然想出这样的损招。

而这时在府衙十字街的茶楼上,身为幕后黑手的几个生员已是得到了府衙里审问第一时间消息。

“林延潮承认了?”孟长眯着眼睛问道。

其余几名生员都是笑着道:“是啊,这一次林三元可是吃了大亏,搞不好是要丢官的。”

“没错,借着府试之事,把他官声搞臭,下面田契之事,再压一压,也不容他不就范。”

“还是孟长兄高明,想出这等妙计!”

“有太守英名在,本府读书人必不会因此事,而对朝廷失望,只要太守答允他们立即重开府试,给他们一个重考的机会,然后再严加追究这一次泄露考题之人责任。”

张茂智这几句话都说到了,外面儒童的心坎里。

月台外儒童们都是激动地道:“说得好,张前辈说的太好了。”

“没错,老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区区府试怎么会不过。”

“就你这样还才高八斗,那么我考小三元不是如探囊取物。”

“我周大牛又有一次重考的机会,娘啊!你等着我高中的消息吧。”

“是啊,上一次不过马失前蹄,发挥失常,这一次重考我一定是金榜题名!”

下面落榜的儒童们都是这么想着。

“恳请府台垂怜民情!”张茂智说的神色激动,甚至感动了自己,举袖试泪。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不着急,本案还有两个人证未到了。本府要听听他们的证词,再作决断。”

张茂智不由心底冷笑,都到这时候,你林延潮还想翻过来,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林延潮又道:“另请让商丘县江知县,府学曾教授过府一趟。”

“是。”衙役当下离开。

张茂智心底奇怪,林延潮搞什么名堂,今日府试考题泄露,自己丢人还不够,还要拉本府学官来一起围观。

莫非他的把握在出题上?

或许林延潮拉着商丘知县,府学教授一起出题。这不是没有可能,没错,如此就可以将责任推脱到县令,教授身上,不由他一人独当。

这倒也是一个应对之法。

片刻后,那位陈秀才的两个'朋友'到了。

林延潮当堂向二人肃然道:“本官受命,为朝廷主持府试,此干洗重大。一会本府问你们话,若你们二人有言语不实的地方,则是重罪,你们听明白了吗?”

张茂智底气十足,在旁冷笑,对于林延潮这恐吓是丝毫不担心。

二人都是叩头道:“晚生听明白了。”

当下林延潮盘问了二人,这二人都是对答如流,其中一人还是商丘县的一个里长,口才甚好,更说的头头是道。

一般老练的官员都难以从中察觉出破绽。

这些说辞当然都是张茂智提前安排他们说的。

林延潮听完后命书手将二人方才所说供词给二人过目,然后签字画押。

而这时商丘江知县,府学曾教授也到了。

二人入座旁听,听了一阵后,皱着眉头,拈须不语。

待画押后,林延潮将那份装着'考题'的信封交给二人道:“这是府试前一日时,有位算命先生卖给这位陈秀才八两三钱的府试考题,还请两位大人过目。”

二人称是,将考题看过,曾教授脸色铁青,鼻尖重重哼了一声。

江知县则是笑着道:“什么时候算命先生,也成了鸡鸣狗盗之辈了?”

张茂智道:“启禀县尊,这算命先生正是鸡鸣狗盗之辈顶替,现在他就在商丘县内,应还未离境,侍生恳请县尊缉捕。”

江知县听张茂智自称侍生,脸上一沉,对方就算不自称晚生,面对一县正堂自称侍晚生也是最起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