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陶上前扶起赵琮:“陛下且先起来,等她们铺好软垫再坐。今儿出来得早,日头还不高,水边有些凉,小心身子。”
往常赵琮早晨要跟着太傅念书,均是午后才来亭中,今日的确来得过早。王姑姑那神来一笔,到底让人心中有些不喜。他临时便来了亭中,此刻看看这池水,这锦鲤,这荷叶与浅色的花苞,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况且今日是大朝会,太傅也在文德殿内,无法来给他上课。
软垫铺好后,他再坐下,染陶为他泡茶。
要说他穿来的这个朝代,有些类似于他上辈子那个历史中的北宋,便连国号都是一样的,本朝也名为“宋”。
他从前生活的时代里,有种叫抹茶的东西,在邻国很火,继而火到他们的国家。其实这东西,很早便有了,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在此处,本朝,人们饮茶,也是将茶叶制成茶饼,待到吃茶时,便取一小块,将之碾成末,用熟水冲之,这便是茶汤了。同咖啡一样,这样的茶汤还能拉花,在汤面上画出不同的画儿来,这里的人们称它为“点茶”。
赵琮却不爱这样的茶,他喝多了总睡不好。
最初他要用茶叶直接泡茶时,染陶们还觉诧异,如今也早就习惯。
染陶捻了一撮今岁初春新采的茶,轻轻放到茶盏中,桌旁点着小炉子,水也已经烧开。染陶挽起衣袖,面带微笑地为他斟茶,熟水以一个优美的姿势落入茶杯中。
这茶便成了。
赵琮赞道:“香。”
染陶笑着奉上茶杯。
福禄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其实还在为早晨的事而不平,但此刻见到陛下这副舒适、恬淡的模样,总算是又想通。
总归,陛下好好的,万事便皆好了。
后苑虽建在禁中,太祖时候,却是常在这里款待近臣。就连先帝,也曾在此处大摆筵席,与亲近官员同乐。也就是到他登基后,这儿才荒废,毕竟孙太后没法与官员们同桌吃饭。
孙太后看得紧,除了他那几个没有实权的老师,他与朝中官员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自然无法摆宴席邀请官员。
他还小,身子也不好,后宫空空如也。先帝的太妃,整日里闭门不出,除了他,几乎没人会来后苑。这里便彻底成了他赵琮一人读书、静坐的场所。
而他最喜爱的这个小亭子,建得较高,他能瞧见后苑外的情形。
后苑在皇宫的西北角,离拱宸门、临华门均十分之近。他很能定下心来,早晨的事也已经抛到了脑后,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时人喜爱唱词,涌现出一批批的词人。而本朝鲜少贬低商人,见有利可图,早早便有大商人与书商联合起来,每岁均寻来好词,印成册子来卖。赵琮手里的这本,便是去岁的词册子。
他是皇帝,本不该看这些。
但他是皇帝,看这些,没人敢说任何话。
孙太后是只要不妨碍她把持朝政,其他一切都好说。赵琮虽出不得宫,这些宫外流传的小东西,他却是样样都能有的,只要他想要。
他看得正美,突然听到一墙之隔有一串脚步声。
这脚步声其实十分轻,但他的身边更安静,小亭子贴着后苑的院墙而建,他自然能听到耳中。他放下手中的书,往外瞄了一眼,后苑的院墙外,一位女官带着两列宫女正从临华门前行过。
“陛下——”染陶见他往外看去,上前要说话。
赵琮摆摆手。
染陶也往外看去,她站着,视野更高,看得便也更清楚。只一眼,她便知道那些是何人。
“她们是?”赵琮却没看出她们是谁。
“为首的是尚仪局的林姑姑,想必是刚从六尚局那处出来——”
赵琮点头表示知道了,再无兴趣继续听下去,染陶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口。
林姑姑身后的宫女可不是普通宫女,看头饰便可得知,那些是诸位大人家的小娘子们。三月时,她们便已进宫。只是这事儿,太后不上心,赵琮更不过问,她们到了面前,赵琮也没认出来。
这些小娘子送进宫来,也不是为了服侍人的,而是——染陶看向低头看书的赵琮。陛下已经十六,的确已到选妃的时候。太后不上心,是因为她早就选好皇后的人选,她娘家的侄女。
染陶教导福禄时说得干脆、痛快,此刻轮到她自己,却不禁也有些怅然。
难道陛下非得娶了那燕国公家的大娘子做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樱桃蒸饭真的很好吃,北宋时也的确很流行这个吃法,就是把樱桃码在米饭上,蒸的过程中,它会自然破裂,汁水就会渗到米饭里,用糯米蒸的话,可以直接当甜品吃。用寻常大米,加些其他配料,可当拌饭吃。
北宋人民很喜欢吃甜食,有各式香糖果子。
第4章 “你是谁?”
日头渐往正中移去,亭边的日光也越铺越满。
福禄用手肘捣了捣染陶,染陶轻声道:“陛下,咱们回去罢?回去后正巧用午膳。”
赵琮从书中抬头,见到亭外的情形,笑道:“竟是这个时候了。”他放下书,“回去吧,不知文德殿那处如何了?”
“还未结束呢,小的派人去看了几眼,稍后还有午宴。”福禄说完后,怕赵琮不好受,又道,“幸亏陛下没去,今儿特别热,方大学士竟是晕了过去,您坐在亭子里头看书才好呢!”
赵琮知道他的心思,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方大学士此刻可还好?”
“好着呢,昏过去,就赶紧抬了下去,有御医照看着,已是醒了。”
“天热,老人熬不住,你随后命人往他府上送些药材与降暑的吃食去。”
“是。”福禄应下。
染陶撑起一把罗伞:“陛下,咱们走吧。”
赵琮每每看到这伞都要叹气,但他这个身子真的是经不得一点晒,每逢夏日,他只要出门,必要避着日头。他起身往亭子外头走去,染陶将伞盖过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