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松了一大口气:“朕这就放心了。”
魏郡王松开手,微笑道:“家中那些小子吵得很,便不来扰陛下了。”
“王叔这是谦虚,你们府中的小郎君个个教养得极好——”赵琮话至此,右侧的月亮门内,赵十一正带着茶喜与吉祥走来,赵琮立刻笑开,“尤其小十一,真是多亏了王叔的教导,朕才能得这么一个好侄儿。”
魏郡王这会儿倒不脸红,乐呵呵地高兴得很,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将赵琮送上马车。
赵琮临上马车前,转身瞧见赵十一正低头,他身后的茶喜与吉祥面色都有些不对劲。赵琮十分善于观察他人的表情,一看他便知道,肯定是生了什么事儿,他开口想让赵十一上他的马车,赵十一却已经往第二辆马车走去。
赵琮笑了笑,当什么也未发生。魏郡王为首等人弯腰行礼,他坐进马车,车列离开魏郡王府。
他们一走,赵从德便道:“陛下今儿出来当真就是来咱们府上走一遭?”
“否则呢?”
“总觉得有些怪异。”
“哼!十六岁的郎君,三岁就抱进宫中,十来年了,从未出过宫,能不惦记外面?要把你拘在府里,拘个十来天试试?”
“怕不是要我的命!”
“你倒也知道!”魏郡王瞟了他一眼,回身往书房走去。孙太后不是个东西,他回去得好好琢磨怎么让她下不来台。
赵从德却还站在原地,又望了望赵琮他们离开的方向,才转身。他抬脚便要去后院,等在一旁许久的二管家也终于敢上前来,着急道:“世子!小十一郎君今儿去瞧了单娘子!”
“什么?赵琮不是让他们去圆融亭玩?”
“世子您那是不知道,小十一郎君身边儿的宫女厉害着呢,直接就带着去见单娘子了!侧妃娘子院里头的丫鬟,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从德皱眉。
二管家又道:“世子快别站着了!单娘子整日里不说话,今儿瞧过小十一郎君,这话也说了,眼泪也流了。她院里头的丫鬟说,娘子还要了布料,说是给小十一郎君制衣裳穿呢!这可是娘子头一回要东西啊,世子您这——”
赵从德二话不说,赶紧往后院大步行去。他得趁机去讨好!大好时机啊!
赵琮有什么阴谋阳谋,他此时都懒得再去想!
茶喜坐在马车中陪着赵十一,去郡主府的路上,恰好经过西大街,车外十分热闹,各色叫卖声。茶喜小心问道:“小郎君,可想下去瞧瞧?陛下说了,今儿让谢家六郎陪我们一同逛大街去,让小郎君好好玩耍一番。”
昨日来前,染陶就将陛下的打算都与她说了。
陛下要去郡主府见郡主,却又怕小郎君无事可做闲得慌,便打算令她、吉祥与侍卫陪着小郎君去逛大街。
原本打算到了郡主府再说,可也不知为何,小郎君明明还是那副痴儿模样,茶喜却觉得马车内有些闷得慌,不由便将这话说出口。
小郎君久不说话,茶喜愧疚道:“方才是婢子无能,未能护得小郎君。”
赵十一听到这话,却从车内小矮桌上的攒盒中拿了块林檎干,并递给她。
“小郎君——”茶喜有些不可置信。
赵十一直接将果干塞到了她手中。
茶喜低头,眼圈立刻就红了。小郎君果然不是傻子,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爱说话,旁人欺负他,他也都知道呢。他不好受,却还来安慰她。她又想起初次去郡王府,见到的小郎君住着的屋子,心中越发难受。
可如今的状况,她又怎能在郡王府生起事端。
她近来掌管侧殿事务,也再不如从前那般单纯,宫中气氛紧张,她自然能感受到。只盼着陛下早日亲政,日后再也无需惧怕,也再无人欺侮小郎君,更是再无人敢暗地里笑他们陛下。
她将那块林檎干塞到嘴中,抬头对赵十一露出一张笑脸。
赵十一却是又暗自叹口气。
赵琮是个傻子,教出来的宫女太监,除了染陶与福禄,也一个比一个更傻。
赵世廷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于他一点儿伤害也无。他只是愤恨赵世廷竟那样对赵琮不敬,不过这仇,他迟早得报。
他侧耳听车外的市井热闹声,这热闹又有何好看。
热闹不稀奇,能一直热闹下去才稀奇。
其实他也曾好奇过,上辈子的他死后,那样的大宋,赵宗宁会如何应对?
上辈子最初争夺皇位,只为权力。只有拥有权力,他才能去杀那些他厌恶的每一个人。这样的恨意支撑着他走到最后,天下也好,江山也罢,其实与他无甚关联。
反倒是他登上皇位后,他厌恶的一些人先死了,没死的例如赵世廷,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捏死了。爱着的人也早已不在,他才察觉到一点点落寞,也才明白“皇帝”两个字的意义。
他有心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兴许每一个从懦弱中走出来的人,都更在意自身的能力与他人的评价,尽管他那时已是皇帝。
那仅有的一个月,他当真做到了废寝忘食。
他心中虽阴郁,却也想令百姓富足,更想统一天下,做一个名流千古的皇帝,他想得到众人的称赞。
只可惜啊,唉——他暗自叹气。
这一世,定要不同。
赵十一到底没去逛大街,他记得要事,他得盯着赵琮。
郡主府很大,也很漂亮,到处都开着花。赵宗宁见自己的哥哥,又在自己的府里,就穿了家常衣裳。天热,她穿着鹅黄穿花蝴蝶的长裙与象牙白绣有兰花的褙子,格外清爽。头发松松地挽了个揪,发间仅插了把白玉小发梳,很素,很雅致。
赵十一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素净的赵宗宁,不由多看了眼。
赵宗宁挽住赵琮的手,先是甜甜叫了声“哥哥”,随后便指着赵十一道:“你这个小呆子,瞧着我看什么呢?瞧我好看,看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