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
“快去扛过来,我要送给陌奕宗。”她从小到大从未像此刻这般兴奋,神态酷似走进玩具乐园的孩童。
她用手肘撞他脊背,催促道:“快去快去,记得鞠躬答谢。”
“……我说女王大人你还有完没完,你还记得你方才是怎么说我的吗?!再说那是你的东西吗你就乱送?”
龙走月瞬间绷起脸,无理搅三分道:“刀越磨越锋利,锄头越用越光亮,脑子越用越聪明,听懂了吗?它们肩负着摧枯拉朽的使命,应该走出陵墓大显神威。万一在这儿放太久生了锈,你就成了千古罪人。”
“……”夸叶乘风迷惘地眨眨眼,随后鬼使神差地走向青龙偃月刀。
“我去,这把刀真够沉的。不过你真打算把它送给陌奕宗吗?你就不怕他拿这把刀削你?”
这一句提醒,终于把她从“乐园”中拉了出来。
她撇下夸叶乘风,向皇室成员的灵柩奔去。
寻到中央附近的位置,一座立于石屋中间的墓碑,令她的情绪顷刻沉寂。
——定国公主,钰妙琴之墓。
一步一步地,龙走月走向母后的棺椁,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每一个毛孔都在哀唱。
每靠近母亲的灵柩一步,她的情绪便越发沉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音容相貌,以及儿时的自己。因为龙走月天生早慧,所以她在很小的时候,便学会控制情绪,不会哭闹也不会大笑,偶尔听母亲讲一些不着边际的小故事,还会言辞生硬的反驳。所以她在父母眼中并不是讨喜的孩子。而姐姐龙寸心的性格刚巧与龙走月相反。龙寸心总是娇滴滴地依偎在母亲的膝前,为好听的故事鼓掌喝彩,时常陪母亲种花养鱼,母亲自然也会将更多的爱给予大女儿。每当龙走月被太子师关在书房里读书的时候,母亲与姐姐的欢声笑语总会从窗棂外飘进来。每每此时,她会堵住耳朵故作烦躁,其实内心满是羡慕。当然,她也不喜欢窗外过分静谧,因为静下来的时候,多半是父皇带上母亲和姐姐出海游玩。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龙走月一边学习兵法,一边练功,几乎忘记自己仍是一个花季少女。
龙走月追忆着往事,虽然艰辛多过甜蜜,但她并不后悔成为今日的模样,百行孝为先,能替父母分忧,是她最想做的事。她笑着擦掉眼底的泪……母后,您与父皇对女儿的严加管教没有白费,否则您的小女儿,今日定然无法接您回宫。
还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钰国皇帝果然没有骗她,协议就放置在棺椁的上方。四周的灰尘也特别少,显然近期曾经有人做过清扫。
这时,夸叶乘风扛着笨重的青龙偃月刀,慢吞吞地走过来。
龙走月面朝母后的灵柩,双膝跪地,道:“孩儿多有得罪,请母后见谅。”
“夸叶乘风,开棺吧。”
返回龙茗国,路途艰险且遥远,她要确定躺在其中的遗体属于她的母亲。
夸叶乘风应了声,取出工具,叮叮咣咣一阵拆卸。
龙走月始终跪拜在灵柩前方,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母后,说一件会吓到您的事,孩儿如今也是母亲了,孩子叫陌弄盏,是个男孩儿,快五个月了,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其实当了母亲,孩儿才醒悟何为母爱。您虽然鲜少与孩儿嬉闹,但每日都会亲自前往御膳房给孩儿熬制一盅高汤。到了傍晚,您又常常来到孩儿的寝宫,帮孩儿擦防虫药水,上蚊香,赶蚊子……
龙走月的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小时候不懂事,认为那是母亲应尽的义务,却不曾想过,母亲也是需要休息的人,亲力亲为照顾她们姊妹非常辛苦。
……母后,请您莫要追问孩子的父亲是哪位,更不要追问他会不会孝敬父皇。因为那个男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想过“入赘”二字,下辈子估计也不会想。
伴随“吱呀呀”的响声,棺盖移到一旁。
夸叶乘风为表示礼貌,并未向棺木中窥探,摊手请龙走月亲自验证。
龙走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的时候,倏然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下意识里似乎不太愿移动步伐。毕竟,躺在棺木中的女子,曾是那般鲜活美丽。
夸叶乘风见她伫立不动,走上前,捞住她的肩膀,似安慰般捏捏她的肩头,轻推她的身体,将她送到棺木的一侧。
“你先帮我看一眼,是骨骸……还是帝羓?”
“帝羓,保存得很好,可以看出生前是一位大美人。”
帝羓(bá),即干尸,通过复杂的防腐处理,尽可能保留其完整外观。
龙走月站在棺木前,鼓足勇气,睁开双眼……
看着眼下这副熟悉的,又毫无生机的,容颜有些凹陷变形的脸庞,龙走月的情绪彻底崩溃。
“夸叶乘风!你,你先出去,走!——”
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拼命地推搡着夸叶乘风,再迟一些眼泪就要喷出来了!
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本以为悲恸的情绪早已平服,本以为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一定可以控制好情绪。幸亏陌奕宗没有一同出现,否则瞎子也能看出躺在棺木之中的长辈,是她至真至爱的亲人。
她的双手挂在棺木边缘,身体一路下滑,滑跪在地,炙热的泪水顺着棺木板扑簌簌地流淌,一室哀伤。
……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振作精神重新面对残酷的事实。
龙走月擦干泪水,努力地调适着情绪,缓缓地站起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拂过母亲的脸颊,手臂,以及腿部……
然而,当手指掠过母亲的腿部之时,她的手却从寿衣上塌陷下去?
龙走月神色骤变,急忙抚摸母亲的全身,确定无误,少一条腿,腿呢?!
“钰国老儿这个无耻小人!这根本不是我母后!”
夸叶乘风闻讯赶来,惊见龙走月把双手伸进棺木,正在扒逝者的寿衣。
他赶忙上前劝阻,“你先别急,怎么回事?”
“母后被迫服毒自尽,纵然是死也应该是一具全尸。帝羓只能保存面部的大概轮廓,这不是我母亲,只是一具长得像我母后的女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