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大明海事 骈四俪六 2028 字 13天前

“一尺左右的素绢,故称书信为尺素。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就着方才江画屏唱过的曲子,徐乐乐画了一副妇女思归图,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画中妇人惆怅辗转,睡了销魂,醒也销魂,却是遍寻夫君无踪迹。

曲音罢,画笔停,下头喝彩声阵阵,当下就有人丢了一枚蓝宝石戒指到徐乐乐脚下,“画得好,画得好!”

徐乐乐俯身,将戒指捡了,回一句:“多谢大官人赏赐。”

徐乐乐的声音很婉约,她说话的语调很慢,曼声曼语的人儿总是很温柔,兼之她看起来也很温柔,眉眼低垂,长发及腰,怎么看都是个惹人怜惜的小花娘子。

贝兆楹问马世远,“马大人,这个怎样?”

马世远瞟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向别处,“瘦骨嶙嶙,没一点风韵。”

贝兆楹见马世远完全不吃这一口菜,立即领会其心意,“马大人觉得这个不好,那最左首的那个呢,那个丰腴有肉,应当手感不凡。”

马世远的目光就没在徐乐乐身上停留半分,他完全不好这种小豆丁似的女人,个子不高,也不够好看。贝兆楹跟他说另一个,他便瞟到别处去了。

沈约的目光一直落在徐乐乐的画上,认真说起来,她的画技还是粗糙也显稚嫩,但她笔下的妇人那股子怨妇深闺情绪都被她画出来了,这一点对于技巧和老道来说,是很难得的。

徐乐乐一直垂着眉眼,等她抬头的时候,瞧见下头一个俊俏公子一直盯着她的画儿,等她望过去的时候,沈约也望过来了。两人眉眼甫一接触,徐乐乐就低了脸,女孩子的面颊立刻红上眉梢。

沈约也觉得好笑,那姑娘被他一看,倒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红透了。贝兆楹耳听六路面观八方,沈约和徐乐乐这一来一回的眉来眼去,他瞧了个干净。这刻说:“沈大人,晚上......”

“多谢各位大官人捧场,咱们九嫔中最得大官人喜爱的是咱们的左呦,”老鸨子将最左首的那一位骨骼纤细肉感风流的那位美人胚子推出来,“给各位大官人见礼,多谢各位大官人们赏识。”

那名叫左呦的女子走出来,她这一动,当真是仪态万千,“小女子左呦,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左呦给各位大官人们见礼了。”

“好好好,这女子好,还会吟诗,真是好!”男人们通常不给同性面子,最爱给女人面子,尤其是美女。这么一个大美人站在跟前,怎么能不给花魁面子,当下有一人就丢了个金锭子上去,“呦呦,我们支持你!”

这男人说得好笑,众人都笑起来,徐乐乐也低头笑了,等她侧目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就是方才丢给她宝石戒指的那一位。徐乐乐心想,“老话说得果然不错,男人呐,皆是喜新厌旧之货色,这才几刻功夫,他刚刚还支持我,现在就去支持她了。”

想到此处,徐乐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刚刚想笑的小插曲,此刻也笑不出来了。她想,这等庸人,生的肥头大耳,能有甚么审美,懂得个甚么好处。

徐乐乐往沈约那里看去,正巧沈约也在看她,他瞧见她在笑,笑容还没达眼底,那抹子笑容都没来得及定格,就失去了,当真是分秒间的功夫。

徐乐乐看沈约,沈约也看她,两人这回眼眸再一对上,就多了些别的内容了。马世远看中了左呦,沈约瞧上了这个小豆竿子,等一会儿将老鸨子叫来,叫她安排安排。贝兆楹正在盘算,“砰”,一声,一抹秋香色的影子坠地,女人直挺挺落在‘九嫔’站的台上,鲜血流出,一声凄凉。

童素光死了,她穿着一件秋香色的淡淡黄的纱裙死了,有年纪深一些的,或者与烟波楼交情不浅的人看出来,童素光这条裙子就是她与江画屏摘得双桂冠时候穿的那身纱裙。

那时候的童素光多美啊,少女风姿,灼而不妖,真正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这才几年,五年,还是八年?众人都记不清了,他们只记得童素光十六岁被老鸨子绑住手脚,鞭子上沾盐水吊着毒打了一顿。十九岁的时候,童素光就得了花魁,她舞跳得好,江画屏歌唱的好,那个晚上可比今天晚上激烈多了,宁波府甚至江南岸多少有钱老爷年少公子都争着买童素光再舞一曲,有传言说,那天晚上,烟波楼靠着这两个新出的花魁,一个晚上挣了三万两银子。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的就是当年的童素光和江画屏,如今江画屏老大嫁作商人妇,可童素光呢,她才多大?二十五,或者是二十六?

童素光一舞动宁波之后,这才八年,八年之后,她从这个最荣耀也最落寞的舞台上摔了下来。没有人推她,也没有人要害她,对于一个过气或者说将要过气的花魁娘子,实在没人稀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造一起凶杀案,就是为了害一个江河日下的女倡伶。

童素光常年跳舞,她的体重很轻,她绝没有发出类似一个胖子落地一般发出的轰鸣之声,若不是血迹已经蔓延开来,大概没人听到那一声并不惊天地的轰响。

徐乐乐因为方才作画的缘故,她就在台上的边沿上站着,童素光这一跳,正好跳在了她的脚下,童素光俯着着地,她的胸腔和胸骨都遭到了挤压,徐乐乐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童素光骨头折断的声音。

人跳了楼,难免心、肝、脾、肺、脏都要爆裂,然后流点血,徐乐乐就这么看着,看着童素光的眼睛开始出血,然后整个眼球都泡在血堆里。徐乐乐心想,窦娥冤也不过如是,素旗.枪.上撒鲜血,她这一死,又益了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