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皱眉,“可偏偏这孙妈妈愚昧无知,闹了这么一出,我们若现在赶着趟办这个事儿,怕是落了……以庶冲嫡的污名。”
说完,露出一脸遗憾。
霍老祖宗狠狠瞪了王氏一眼。
霍三爷瞧见了,赶紧附和:“以庶冲嫡可是宠妾灭妻,当今圣上以孝治国,中宫皇后以德服人。我们天子门生,怎可以背道而驰?”
霍母点点头,端起了茶杯,“难得修山说了一句清醒话。如今就看你们的大哥如何行事了?我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霍大爷再驽钝,此刻也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天婉爱女心切,行差踏错了一步。可母亲发话,断然不能因着子爵府的嫡长子品貌出众,便仗势欺人。我立刻修书一封,亲自带上去广平府赔罪。”
霍老祖宗十分满意。
“即便如此,今个儿你们就散了罢。大姑娘那里,做爹的要多加提点,让她明白不可失了身份。姑娘家面皮子薄,听了消息难免心怀芥蒂,你这段时间也就将说亲的事情缓一缓,多多陪在人身边。这广平子爵府也就不再提了,太子妃的事儿也都一并作罢了。等这段混乱的光景过去了,再让族中老人出面开了大祠堂正式记入族谱,也好为她早去的亲娘安心。”
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还慈眉善目,下一刻话锋一转,“今日之事乃我侯府思虑不周。若有其他妄言传出,直接打死,以儆效尤!”
霍大爷隔日便洋洋洒洒写好了一篇解状,说得那是感天动地、无比诚恳,自觉十分满意。报与老夫人瞧过之后,又分别用上好的宣纸誊写了两份,一份自然是递往大理寺去了,另一份则随身带着,准备亲自前往广平府登门告罪。
邢氏权衡再三,上下打点了几样贵重之物,交给了大老爷身边的最亲信的小厮带着,又如是叮嘱了再三,去了广平府,万万不可如以往一般拿大,便是人家给了侯爷脸色看,也得笑脸送上。小厮虽是摸不着头脑,但是当家主母的话,自然十二万分上心。
邢氏生怕再出乱子,想了想还是唤了蒋魁随同前往。
广平府爵爷听说侯府的老爷的车马来了,一口气难以下咽,硬是要给来者一个闭门羹。旁边的子爵夫人曹氏赶紧劝道:
“既然这侯府敢来,说明他们自知理亏。大理寺虽说是收了老爷递的苦状,但是咱们心头都清楚,那永定侯府一直是保皇派,若真闹到皇上那儿,咱们是讨不了好的。如今朝堂局势不稳,这永定侯要送人去太子那边,皇上素来疼爱太子,谁知道这背后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老爷您想想,这周大人不也私下劝咱们算了?这里面水深着,咱们且瞧瞧这永定侯什么意思,大事化小便作罢了。”
广平爵爷脸色一变。太子与几位皇子之争已是暗潮汹涌,他广平府人微言轻,躲避还来不及,浑浑噩噩若真是卷入其中,指不定还惹了太子猜忌。
想罢,虽然面上还自觉挂不住,却也不得不亲自到正门以礼相迎。
霍大爷下了轿,便瞧见广平爵爷候在正大门,心头难免自矜一番,虽说这次是霍府不在理,可让他给一个三品的下等官员赔礼道歉,这面子里子还是稍微显得有点难堪。如今看这广平爵爷也不拿大,脸上不自觉便多了几份傲气。
广平爵爷看在眼里,嘴里不说,内里的气又上了几分,却还将人请进了大厅。
坐定后,两人倒是客气了一番。霍大爷呷了一口清茶,自认为选了一个稳妥的切入点:“听闻老太君近来身体欠安,我侯府恰好得了一株千年雪灵芝,有补气提神之功效。霍老祖宗特意吩咐,让我亲自带来。”想了想,又觉得降低了身份,添了一句,“这可是皇上年头赏赐下来,平日里也不敢用,如今正好给老太君补身子。”
蒋魁闻言暗暗叫糟,送就送吧还扣顶大帽子,这大老爷是叫别人收了也得供着吗,岂不是成了侯府给的下马威了?
广平爵爷闻言气结。敢情这是拿皇上来压自己呢!
蒋魁一瞧广平爵爷脸色都快撑不住了,立刻躬身上前,将盒子打开,低头双手捧上道:“当时天家赐下两支。老夫人年中大病一场,用了一只确实十分灵验。另一只便舍不得胡乱糟蹋了,一直妥善保管着。临来前老夫人一只叨念着老太君,恨不得将此前的那只能一并送过来成个双儿。派人在外间寻了又寻,只是毕竟这灵芝是皇上所赐,民间的哪里能比得上,只得作罢。还请老爷见谅,收下我们老夫人一片心意。”
广平爵爷脸色终于缓了下来,想着曹氏的话,也不好发作。
便推辞道:“侯爷客气。老太君与霍老祖宗本就相熟。想当年在南安,两家比肩为邻,实乃手帕之交。早年老太君还在南安族家,常常提起当年的姐妹情谊,情恸处难免落泪。去岁终于来了京城,还是霍老祖宗给办了一场甚是体面的接风宴。老太君常道,虽然侯府门第森严,可还是记着当年的情分,否则也不会想着让两家亲上加亲,只是造化弄人罢了,却是不敢对侯府有一分埋怨。”
广平爵府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在来之前,霍大爷还担心对方摆脸色儿给自己瞧,眼下看来双方居然越来越有达成和平谅解的趋势了。虽然不知其中缘由,霍大爷也是乐见其成的。
“爵爷千万不要客气,莫说我侯府的老夫人心中挂念着老太君。便是我们的同朝之谊,也是值得侯府的一番心意。日后若府上还有其他难处,念着彼此的交情,爵爷尽管开口。”
广平爵爷顿时面上受宠若惊,他祖上虽出了一点功绩,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却一无实权,二无能人,连上朝时也只能站在殿外不见天颜。还好自己的嫡子入了太学府,前程倒也是一路春光,否则这侯府也不会选了区区三品的子爵来联姻。
眼下结亲是不行了,却还能得到永定侯府这番承诺,广平爵爷的内心自然一番计较。
收下了好礼。双方亲热了许多,霍大爷趁热打铁,故意哀叹一声,将在霍母面前那套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说大奶奶是个糊涂的,他已染训斥。又说着来之前已经将惹事的孙妈妈打死,以平老祖宗和老太君的雷霆怒气。
广平爵爷听罢,当然不能对这永定侯夫人说三道四。只作勃然大怒状:“如此说来,却是下人被猪油蒙了心,偏偏让霍老祖宗和侯爷您蒙受了不白之冤?!”
他见侯府有了这一番做派,自然也唤了人来,将当初处事儿的嬷嬷立刻打得半死逐出子爵府。
又唤了府里管事的人来,去大理寺将状纸撤回了。
☆、第30章 埋雷
送走了霍大爷。曹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目光闪烁道:“没想到,这霍府为了堵世人之口,不惜自废一个女儿,倒是博得了好名声。我瞧这位霍大爷刚愎自用,今天这主意儿定是侯府那位老夫人的意思。侯府要是没了那位老祖宗,往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广平爵爷哪里还有刚才的笑脸,冷笑一声道:“今日羞辱之仇,来日定当相还。霍二爷霍修继此前来拉拢咱们,可比他这个糊涂大哥醒事多了。”
曹氏却想得更多,“老爷,瞧侯府这做派,分明也是想让将自个儿从皇子们的斗争中摘出来。侯府他们这次借了咱们的事儿,退得干净利索。可我们却成了不清不楚,浑身就是长嘴儿也说不清了!”
“何以见得?!”广平爵爷大吃一惊。
“老爷您想啊,这侯府先是将大姑娘差点许给咱们广平爵府,随后又言而无信惹得老爷您大怒要去递送御状,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要为太子广选太子妃,这前后一两天的差别,倒像是我们硬咬住这侯府不放,逼得侯府不得不出此下策,若太子是真有心拉拢侯府,我们这可是真真扯了太子后腿啊!”
广平爵爷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咬牙骂道:“是我糊涂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这侯府打的真是好算计,却休想把我们当这个垫脚石!不过,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曹氏横了他一眼,“妾身的族侄女儿是六皇子的良娣,六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又去得早。便被养在了皇后跟前,与太子一向交好。老爷您忘了,六皇子可没少向太子那里递我们的好话。”
“如此,你赶紧修书一封,明个儿就亲自送给曹良娣。就说我们本就高攀不上侯府,这亲事儿本就没成!只是这侯府老爷不识抬举,硬是宁愿让亲生女儿生不如死,也不愿意给太子出一份力。回头再请周大人打点一下,咬定我们递出状纸早于天家的旨意,只是恼怒那侯府将结亲之事当做儿戏!”
霍大爷不放心,隔日下朝后去了一趟大理寺,果然得到了广平子爵府已经无撤销的消息,心头一块大石头顺利落了地。
却不知这子爵夫人早就一笔修书,将这件事儿歪曲了一大堆捅到了六皇子府。
这曹良娣收了曹氏的信,听闻事关重大,又多多少少牵连上了曹府,自然向六皇子吹足了耳边风,生怕自个儿的娘家莫名其妙糟了难,让她自己少了依仗。
再说王氏因着维护霍元姬,回头就被霍母狠狠责骂了一番,晚饭也没给上桌便被赶回房闭门思过。
王氏落了脸面,憋着一肚子怨气回到了瑞玉轩。又想着三老爷居然敢违背自个儿的意思去讨好那老东西,这胸口简直是怒不可遏。正好瞧见韦姨娘端了洗脚水进来,当即就踢翻了水盆子,揪住她的头发狠狠给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