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藏起来吧。”
“别让别人看见我,别人外界注意我,”顾郁像是询问一般地往前探了些,问道,“好不好?”
简桥低头,这对近在咫尺的眉眼在水雾里变得无比迷蒙真切,温热得发烫的呼吸在面前萦绕交织,带着丝丝酒精味的气息在唇间打转,涌起一朵朵无法抑制的浪花,无声无息汇聚成滔滔不竭的汪洋。
淹没,淹没……
沉溺在这令人头脑发热的温存中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好。”简桥沉声回答,渐渐远离,一条腿架在床沿,另一条支在地面,双手撑着床,起身。
顾郁伸手猛地拽住他的衣领,一使力,简桥跌落回去。顾郁的手拽得发白,外套的拉链牵绊着指尖,一阵隐隐的疼。
“好,”顾郁重复着他的回应,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几乎抵着他的脸说道,“说好了。”
简桥有些把持不住,尽力调整冲动得有些颤抖的呼吸。他轻轻闭了闭眼,伸手抚过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的脸颊在朦胧暧昧的光影中更显撩人。
“简桥。”顾郁叫了他一声。
简桥没回应。
这一声意义不明的呼唤,成了他眼中无法逆转的迷迭。他心头万般热血,都在这一刻涌流,如在沉寂中伺机待发的困兽,跳动着,冲撞着,撕裂潜伏已久的黑暗渴求着。
“简桥。”顾郁揪着他衣领的手一路向后,挽在他的脖颈上。
简桥捧着他的脸,当他的气息再一次轻飘飘扑上来,终于沉沦,跌进默然的深渊。
危险。
简桥心想,眼下的情形,当真是十分危险。
他们都是一腔孤勇的少年。少年时刻,从不回头去看退路,哪怕前面龙潭虎穴,也奋不顾身纵身一跃。
……不行。
简桥终于还是清醒了些,在心里念了一万次不行。
应该把他这模样画下来,如末世逃亡般的狼狈和一朝新生的可爱,都画下来。
“简……”
简桥捏住他的下巴,倏然低头。
唇齿间有酒精味,如同千军万马钻进感官,像极了让人神志不清的麻药。
一次迷醉,一场深吻。
一段高低错落的喘息,缭绕在四下无人的宁谧夜晚,送给漫漫时光的短暂告别。
一阵冷风恋恋不舍地掠过,像刮起一片轻盈的羽毛,蹁跹跳动,盈盈飞过一屋子寂静,再悄无声息落下,归于无人问津的夜晚。
无眠。
简桥挨着他躺了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把被子掖好。
他撑着胳膊,看着眼前的面容。
这张沉静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满满英气无法抵挡。当他每一次笑起来,都宛如落了星辰,九天长河一般润化在初春的朝阳里。
顾郁轻轻呼出一口气,睁了睁眼看他,软绵绵轻飘飘说道:“好看么?”
简桥沉默一瞬,忍俊不禁,点了点头:“你最好看。”
“那你还……”顾郁说话含糊不清,闷声闷气,“你还喜欢别人?”
“嗯?”简桥自己都不知道,“谁?”
“顾来福。”顾郁说道。
简桥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了,毕竟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极有可能并不在同一频道上。
简桥靠着他睡下去,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这个样子,想来也是很不像话吧,毕竟在去年那个草长莺飞的春天,他是不会想到的。
在第一次从后门走进这个班级的教室时,简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角落戴着耳机的顾郁。他回头瞧了一眼,简桥关上门,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尽管只是粗略一瞥,简桥也不想否认,在那个相对无言的静默时刻,他成了一抹惊艳的亮色。
简桥伸手,掌心覆盖在他的背后,传来踏实的暖意。他轻轻拍了拍,顺应着柔和的缓缓节奏。
“唱歌。”顾郁说道。声音很慵懒,仿佛没用力气,连带着丝丝气息在心底搔痒。
简桥没有立即回应,只心想顾小宝你有两分颜色要开染坊,一步逼一步得寸进尺啊。他轻叹一声,低沉沉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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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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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泉水把我饮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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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无垠的、难言的、痴痴的、温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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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会回应呢?
顾郁笑了:“真好听。”
“谢谢。”简桥说。
“不客气,”顾郁答道,“该你了。”
简桥心领神会:“你真好。”
顾郁微笑:“你真敷衍。”
简桥心累,东挑西拣拾起一个更具体确切的优点来:“你真是俊俏极了。”
“谢谢你,”顾郁严肃认真地答道,“这话说得极妙。”
“嗯,也谢谢你,”简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睡吧,明天不要忘了我。”
“不会的,”顾郁信誓旦旦如此说道,“我要把你的名字刻在我家祖坟上。”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这话简桥算是领会了。当第二天早晨他离开的时候,看见顾郁躺在床上那副不省人事的迷糊样儿,就笃定他什么也不会记得了。
“我昨天没干什么很毁我一世英名的事儿吧?”在电话那头,顾郁这样问道。
果然。
简桥默然一刻,笑了笑:“没有。”
白云流光,轻巧无言,光线倾泻而下,舱内听见的轰鸣的机器声变得和周遭一样平静。
简桥看着窗外的云,以及遥远的映照得众生如蝼蚁般的潦倒大地。
天光大亮,暖阳金辉,凉风习习穿堂而过,一夜过后枝杈上开出点点桃红的梅花来,给冬日里灰白暗沉的院子添上一抹娇俏的飞霞。
“哟呵,开花啦!”顾郁不紧不赶地走进屋,把水壶轻轻搁在角落,转头一屁股坐在桌沿。
“倒霉孩子,开俩月了,这会儿才瞅见。”顾千凡边吃早点边吐槽他道。
顾郁撇撇嘴,从老爷子手里抢了两块饼塞进嘴里。顾千凡问:“小梨怎么还没起?”
“又来了,顾老同志,”顾郁说道,“别人家孩子你也管。那简桥住咱家的时候你怎么没催过他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