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已经得到了报应,陈太医当时给钟晏用的是虎狼之药,他绝对活不到老太太出孝的日子。
“那皇上还敢将陈太医放在太医院?”不对,温含章纠正了一下,“那皇上还敢把滴血认亲这种大事交给他?”知道钟晏越治越差是被人害了,温含章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感受。
她用剪子剪下手下的绣线,顿时一个荷包在她手上成形了。温含章看了看正在逗儿子的钟涵,嘴角微微带笑,十分赏心悦目。她果断地将荷包收起来。
钟涵笑道:“你以为这种事,只会有一个太医参与吗?”陈太医被他拿住把柄的事,皇上只怕也是知道的。所以皇上才没有让他参与庭议。钟涵笑了笑,皇上从来都是如此,纵使要用他,也不想让他过得舒坦。
钟涵抱着儿子悠悠道:“来都来了,不如陪我去正殿里求根签?”
温含章自然不会拒绝,等着她把儿子抱出去交给奶娘,钟涵就把她绣的荷包翻出来,走线粗糙,上头的竹子看着也少了几分灵气,钟涵却毫不犹豫地收了起来。这可是温含章第一回 为他做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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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冷,叶管事与钟氏的族人跑了几个时辰的快马,从马上被人扶下来时两人手脚都是僵硬的。温含章与钟涵上香回来后看着来人的断臂,心中了然。阖族中只有一个断臂之人,便是钟大族老家的嫡长孙钟泓。
钟泓满身风尘,对着钟涵却是掩盖不住的欢喜之情。
宫中新出炉的皇子,可是钟氏女所出。
只要一想起这点,再多的疲惫也不能让钟泓止住心中的澎湃。
先前举族支持的三皇子已经是一颗废棋,钟涵袭爵后死都不愿意归宗,钟氏现在面上看着还是风光依旧,但内里如何,真是冷暖自知。
钟泓喝了一口茶:“父亲让我过来请侯爷回京主持大事,四皇子有着钟氏血脉,咱们钟氏便是他的母家,若是让旁人抢了先搏走四皇子的好感,钟氏必会被京中众人耻笑。”
大族老之前就想着上门示好,可惜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新皇子与钟涵交情极好,怕越过钟涵会同时得罪了两个人,才按捺下心急让他跑这一趟。
“四皇子?”温含章疑惑问道。
钟泓笑道:“就是四皇子,咱们四皇子的生辰大了两个月,宫中传出消息,皇子重新序齿,以前的四皇子,现下已经是五皇子了。”他对着温含章解释了一句,之后就转头看着钟涵。
钟涵却道:“我是过来接夫人回京的,现下院子里箱笼行李都没有收拾好,你父亲若是心急可去四皇子那里请安,咱们各论各的。”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也是稀疏平常,钟泓却不敢拿这个主意,咬了咬牙:“我等侯爷与夫人收拾好再一块回京。”
钟涵身上还有差使,他就不信他敢在这里待上大半个月。
温含章心中偷笑,钟涵只有两日假期,昨日过来,今日早上就该动身回京了,她从早上上完香后便催到现在,但钟涵磨磨蹭蹭的,就是想到午后再快马回京。温含章可不愿意他这么做了,冬季日头短,说不得什么时候天就暗了,夜里走雪路最危险,她宁愿他早点走。
这会儿钟泓还像个催命鬼一样催个不停,没看到钟涵听完他的话后,面上立刻就淡了吗。
温含章微笑道:“家宅内事琐碎繁多,一切当以族事为重。侯爷既然有紧要事,就该紧着去办。我这里还要收拾几日,侯爷先跟族兄回京吧。”
钟泓听完温含章的话后顿时十分感动,觉得她深明大义,之后便期待地看着钟涵。
钟涵却是悄悄瞪了温含章一眼。他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在妻儿身边待了两日,这一段日子积下的疲惫一涌而上,钟涵并不想提早回到那个满是糟心的京城。
回去后,卫绍便是身份贵重的四皇子了。他从前是七品翰林,现下却一步登天成了皇子之尊。庶民与官身天差地远,孤儿与皇子又何止云泥之别。卫绍能不能把持住自己,不被乱花迷了眼睛,还是一个未知数。
钟涵深知,他与卫绍的联盟并不牢固。阿圆担心他坐享其成,他心中何尝不是打着一个问号。
正义堂中。
大族老突然叹息道:“可惜四皇子的舅家人一个人都不剩了,否则若有真正的血脉亲人,咱们与四皇子的关系一定还能更进一步。”
大族老说完话后,无人接话,他心中顿时十分无奈。堂中立着的一位文士打扮的男子,一脸的僵硬。大族老十分想不明白,钟昌好歹也是钟涵的三叔,怎么就能怕他怕成这样。
钟昌动了动嘴角,他本来是不想过来的,皇上上个月才将承恩侯爵赐了下来,家中妻儿都在为他欢喜,钟昌却一直觉得他这个承恩侯是占了侄子的便宜。他叹了一声,前面十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长兄,现下对着钟涵,也有些抬不起头。
但他没想到,侄子见了他,却像无事人一般,换了一身衣裳,便带上礼物与他们一起去了新出炉的四皇子府上。
钟涵坐在马车上一边翻阅着大族老给他的册子,一边听他念叨着要如何与新出炉的四皇子套近乎。
卫绍一朝改换门庭,内务府来不及给他配备皇子府邸,皇上便把他手中的一座宅子赐给了卫绍。大族老的功课做得十分充足,他不仅知道卫绍现下的住址,就连内务府这两日赐了卫绍多少珍宝美人,他都一一记在册上。
钟涵听大族老的意思是,从前钟氏怎么对三皇子的,现下就要怎么对待这位新出炉的四皇子,要将四皇子高高地捧起来才行。
卫绍的临时住宅华丽至极,下人将他们引进来约半盏茶时间,皇子府的真正主人终于出现了。
都说权势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外衣,披上了一身华服的卫绍更是如此。钟涵对着卫绍露出了一个笑容,十分恭敬地随着钟昌与大族老一起行了一个大礼。
大族老告辞的时候即是不甘又是安慰,三人同时进来,四皇子对着他和钟昌时,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连他奉上的礼单都只是略看了一眼,但对着钟涵时却是十分亲近,不过应付了他们一小刻钟,便表示要与钟涵单独说话。
钟涵与四皇子关系良好,他应该十分高兴才行。可惜——
大族老第一万次地后悔,他当时在老太太灵前时没阻止钟涵分宗。
大族老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后,钟涵突然笑出声来,问道:“这两日感觉如何?”钟涵看着屋中的摆设,精致气派至极。皇上只怕是把他内库中的好东西都送给了卫绍。
卫绍瞥了他一眼。昨日不过在宫中住了一日,他便十分不习惯,皇上对他有求必应,他借口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想从宫中搬出来,皇上也都随了他。卫绍将案上摆着的一碗茶水全都喝了下去,突然反问钟涵:“出京看望妻儿,心情又如何?”昨日他从阿圆口中知道钟涵出京后,心中已经不再泛起涟漪。
卫绍从来没问过钟涵类似的问题,钟涵没说话,而是抬手为他添茶:“荣华容易迷人眼,若你想要长久留住这富贵,就只能一路往前走。”
听着钟涵的劝谏,卫绍颇感好笑。他道:“你与阿圆都说了同样的话。”
阿圆与他一起住进这临时的皇子府邸后,也生怕他被迷了心志。卫绍却是一直清楚,他是为何会有这皇子身份的。
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他在御前的这一年,皇帝性情中的乖张多疑在他面前显露无疑。他虽然力作和蔼之态,可从他对宫女太监的作为便能看出他对人命的态度。
对他人如此,对他,若是他一味拒绝,晋妱的结局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见卫绍还算清明,钟涵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两人才说了一小会儿话,钟涵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室内坐着。
卫绍有事出去了。皇上赐宴,他必须亲自去接着。满屋的安静中,钟涵突然笑了一声。
据说这已经是皇帝第二回 赐宴给卫绍了,今日午膳时皇帝也赐了一席盛宴过来。方才内务府配备的管家过来请卫绍出去时,面上激动地双眼发亮,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出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