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2 / 2)

嬴华景一边看着外头的景致,一边和谢无咎说话,忽然低呼一声,“看,贵妃娘娘出去了,要走到那龙凤船旁边了,谢大人,你快说说,贵妃娘娘上传之后都要做些什么,这船造的十分不错,且不知我能不能上去一回……”

嬴华景性子跳脱,又是年纪最小的公主,说话自然无忌,可话音刚落,比他更小的嬴湛便已经嗤笑道,“哼,这船是给父皇和贵妃的,你凭什么上去?!”

说着话又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嬴纵,笑问,“是不是七哥?”

嬴纵靠在窗棂边上,刀削斧刻的面上辨不出情绪,闻言并不答话。

嬴湛也不觉得不好,又是一笑也随他看下去,虽然是晚上,可因为湖边的宫灯都已点亮,因为视线也格外清楚,从他们这个方向看下去,贵妃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人儿,眼下正走到那湖岸边上,湖边设下了一个小小华丽码头,她停下脚步和几个礼部的官员们说了句什么便带着两个宫女上了船,那船儿太大,贵妃的身影一没入其中便再也看不见。

这朝南的一面墙上四扇窗户早就大开,眼下嬴纵和嬴湛占了一面,嬴华景和嬴华庭嬴华阳占了一面,陆氏则是坐在一旁视线从那最边上的一面看出去,因为窗户极大,视野十分开阔,大家各看各的倒也谁都不影响谁。

这边厢嬴华景听着嬴湛的话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看向谢无咎,意在叫他答适才那个问题,见陆氏也有几分兴致的看着他,谢无咎便轻咳一声道,“贵妃娘娘明日和皇上一同上船之后当先要请礼部的随官念立后的圣旨,而后……”

对于这游湖的细节谢无咎如数家珍,一边说一边却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坐角落窗棂之前的嬴纵身上,嬴纵对他的敌意他是知道的,可今日里这位赫赫有名的九章亲王却连一个冰冷的眼神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倒是让谢无咎生出了几分兴味来,目光左右一扫,却是不见那个白衣白裙的身影,这么一想却又有些恍然,他是知道的,那人眼下正在永济寺!

“看,船开动了!”

这边还说着话,嬴湛忽然惊呼了一声,一时连陆氏也看了过去,谢无咎眼下正站在入口处,距离那窗棂还有些远,然而他一个臣子不可无礼,当下便也只停下了话头等主子们的新鲜劲儿过去,果不其然,众人叹了一番船的造型瑰丽大气湖景的华美缤纷之后嬴华景又看着他问,“然后呢?贵妃娘娘和父皇就同游太液湖了?”

谢无咎闻言又一笑,“公主忘了拜月放天灯了?”

嬴华景顿时恍然,“对,本宫差点将此忘了,你适才说不仅帝后二人要放天灯,你还准备了一千盏天灯一同放?啧,想一想便知定是一番盛景!”

谢无咎听着这赞美淡笑不语,嬴华景便又问,“这拜月一说从何而来?”

谢无咎眸光微转的道,“下官特意查阅了古秦早期的史料,彼时……”

和润朗朗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厅阁之中,这一屋子人竟然都只剩下谢无咎一人说话,夜色深沉,华灯璀璨,皇子公主们一边看着美景一边听着谢无咎讲古秦的浪漫故事,正觉良宵沉醉,却不想忽然之间众人耳边再度响起了“砰砰”声,那声音带着一股子硝石的味道,略有些刺鼻,不仅有声音,而且还有一束又一束的五彩焰火升上了天空,谢无咎侃侃而谈的话语骤然一断,嬴华景却骤然欢呼起来,一边看向那龙凤船上的焰火表演一边回头看着愣住了的谢无咎,笑道,“谢大人果然处处留着惊喜,不是说明夜才会有焰火!竟是骗我们的!看!那个花样像不像牡丹!这岂非是谢大人所言的盛世荣——”

“华”字尚未出口,嬴华景的声音骤然一断,与此同时,坐着的陆氏和站在厅门口的谢无咎同时朝嬴华景所占的窗户疾走了过来,待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游龙戏凤的大船之上的景致之时两人面色都是一白,谢无咎更是断然喝到,“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安排!”

“不是这样的安排,今夜没有放烟火!不对……”

花火漫天,星光无垠,好一副催人心折的流光景致,那花火不是来自岸上,也不是来自谢无咎袖中,竟然全都是来自那已经快到太液湖湖心的大船上,一束又一束的焰火陡然冲出,硝石的味道不出片刻便弥漫至未央阁中,好似谢无咎将那十万发焰火都放在了那大船之上一般,灿烂的花束升空,那大船之上更是一片火光四溅,这不是放烟火,这是要毁了那龙凤船!

“砰砰”声一声比一声更大,那声音不像是在放烟火,更像是一堆堆的硝石配上硫磺和火炭要将这天地炸裂开来,湖岸边上只顾着看美景的宫人们开始惊呼惨叫,未央阁上的皇子公主们开始大喝“来人救驾!”,然而这居高临下的方向,这近百步的距离,还有那四溅的火光吞吐的火舌仿佛要将这帝宫掀了的爆炸声,每一样都震人心魄,每一样都以绝对的杀伤力鄙薄着凡夫之力的微弱和渺小!

嬴湛一把抱住了想要跃窗而出的嬴纵死不放手,嬴华景一把扶住了急怒攻心晕过去的太后陆氏,嬴华庭大喝着禁卫军救驾,嬴华阳煞白着面容看着那一副前所未见的美丽景致几乎站立不稳,谢无咎紧紧地狭着一双眸子看着那被火势包裹看不出原型的火船,还有焰火不停的升空,谢无咎不知这龙凤船来何来的如此之多的焰火,他不知这一副地狱业火般的画面是巧合还是人为,可他知道,这样的火势这样的爆炸声,那艘船上的任何人都无生还可能,所有人都在惊慌,所有人都在恐惧,便是在这一片江山末日般的混乱中,一道无人注意的白影忽然从未央阁三楼的大窗之中凌然跃出,烟花灿烂的夜空之下,白衣墨发的嬴麒衣袂翻飞乘风而行,那不顾一切扑向那火团的身影,恍若来为新后坐镇的世外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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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帝三十五年的第一道春雷在立后前夜炸响。

与太液湖相隔不远的宫道之上,本就速度极快的御辇再次被昭武帝催的加速疾行,天圣门外的马车之中嬴策瘫倒在黑漆漆的车厢里默默的落了泪,同一时刻,与帝宫相距四十里来路的永济寺中,沈苏姀陡然抬了头,从这宝相庄严的殿门望出去,无星无月的夜空黑沉的有些可怕,她眯了眯眸子,不知怎地一颗心有些不安起来……

“侯爷,是否是困了?您先歇着去吧。”

容飒就站在沈苏姀身后,在君临之中许多人认识容飒他从不近身跟着,可是到了寺中,或许是因为上次之事让容飒有些阴影,他便一直的跟在了她身边,沈苏姀闻言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静坐许久的永济寺主持的身上,看了一瞬,沈苏姀转身走出了殿门,殿外的香火味稍微轻些,她得以透了口气。

“还有多长时间?”

问出一句,容飒便低声道,“还有小半个时辰。”

沈苏姀点了点头,而后便站在廊下不语,眼下的时辰已经不算早,整个永济寺都安静了下来,除却这方殿阁,未来皇后的衣冠皆在其中,寺中的方丈大师正在持咒,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念完,沈苏姀盯着那黑沉沉的天空,不明白自己这不安是为何。

“侯爷,您快去歇着吧,礼部的那几个糟老头子都歇下了,您还这么熬着,若是主子知道,必定又要罚小人。”

容飒的语声带着几分可怜,沈苏姀听着好笑,“你倒是说说他会如何罚你?”

容飒一愣干脆瘪着嘴道,“主子说了,若是小人照看不周侯爷,主子便将小人赶出王府。”

沈苏姀听到这答案有几分怔愣,失笑道,“我以为他是要将你处以什么刑罚,不就是赶出王府?那又如何,你一身本事也不怕找不到出路。”

容飒一鄂,“那怎么能一样,小人是一辈子追随王爷的……”

沈苏姀本是要逗她,可看到他一个大男人露出这般略有些受伤的表情心底还是一动,摇了摇头道,“你家主子赏罚分明,不会罚你,只是眼下我实在睡不着,不知怎地心里头竟有些不踏实,等一会儿吧,等主持做完加持礼。”

容飒听着此话稍有一怔,而后才点了点头不多言。

小半个时辰委实不好过,特别是沈苏姀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之后,廊下的风微凉,沈苏姀紧了紧斗篷,将目光落在了君临城的方向,黑压压的夜空之中什么也看不清,这个时辰的君临城只怕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明日里乃是立后大典,或许眼下的热闹还是在继续,想到此沈苏姀便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正中,明日里贵妃要用的凤袍正装在一个极大的白玉盒子里,此刻那盒盖打开,沈苏姀远远看去便能看到一片灿然的正红并着凤纹牡丹华丽不可方物,本来是极为尊贵的衣饰,可看着那大红之色沈苏姀一颗心愈发狂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离了他还是怎地,她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侯爷,时辰差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飒才走过来提醒,沈苏姀闻言点了点头,身后的大殿之中已经有寺中的师父们陆陆续续走出,沈苏姀双手合十与僧人师父们点了点头,待人走完才眉头紧皱的再看了那玉盒一眼,忽然对容飒道,“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夜回君临!”

容飒本以为沈苏姀要说的是去准备一下歇着,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是想这个时候回君临,愣了一愣,容飒有些犹豫的道,“侯爷,这个时间了,外头的山道也不好走,等咱们赶回去的时候只怕天都要亮了,山风凉的很,您若是趁夜赶路病了又当如何是好,到时候主子必定是要怪罪小人,侯爷,您就……”

沈苏姀蹙眉看着容飒,“连我一个小女子都不曾说什么,倒是你顾忌这样多?不用承马车了,去备马,只将皇后娘娘的衣冠带着,找个人吩咐一声跟那些礼部的说一声便是,我们走快一点,一个多时辰便能到君临,今夜先在王府,明晨将衣冠送入宫中!快去!”

沈苏姀口气强硬,眸光坚定而执拗,实在是让容飒不知如何是好,僵持一瞬终是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沈苏姀看了看君临城的方向,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一颗不安的心也有几分定了下来,可转念又想,自己这样赶着回去势必要被他调笑……算了,笑就笑吧!

容飒的动作极为利落,除却他们二人,这一路上还有数十个暗卫,既然沈苏姀想要晚间回去,那么这十多人自然也是要一路跟着了,和寺中的住持交代了一声,沈苏姀便朝寺门之外去,衣冠盒子由容飒带着,一行人翻身上马,还未反应过来沈苏姀已经御马疾驰而出,容飒等人都是跟在嬴纵身边多年的,自然无惧赶夜路,可众人却没想到沈苏姀竟然比他们还得心应手,众人面面相觑一瞬,对沈苏姀的态度自然更为恭敬!

夜中赶路并不容易,虽然一心往君临去,可是这一路上还是花了比白日里更多的时间,子时做完加持之礼之后方才从寺中出发,到君临城五里之外的时候已经是丑时过半,远远的看去,半夜的君临城依旧是一片流光溢彩灯火通明,沈苏姀心中一叹,明日是立后大典,今夜的君临城只怕是要热闹整整一夜了——

“侯爷,快到了!”

容飒打马而上,语声里头也透着几分兴奋,沈苏姀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手中马鞭一挥,座下马儿立刻嘶鸣一声朝安定门的疾奔而去,还未走近,沈苏姀已经发现了不妥,此刻的君临城早已经宵禁,按理来说城门之上守卫虽然多却应当一派肃穆平静才是,可从沈苏姀这方向看过去,却能十分明显的看出城楼之上来回晃动着的人头和比离开之时增多的守卫,那样的动静,让沈苏姀首先便想到了今夜城中必有事端,眉头微蹙,想到近来因为立后大典城中暴增的各处权贵们,不禁想是不是城中闹出了什么乱子?

心底被强压下去的不安再度漫了上来,沈苏姀手上使了力,马鞭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马儿身上,座下棕色的大马一阵疾奔,没多时便到了安定门之下,容飒紧跟上来,抬头便朝城楼之上的人喊,“洛阳候回君临,将城门打开!”

宵禁之后寻常百姓再无法子进城,可是对于有身份的贵族们却不是大问题,容飒一声喊,城楼之上立刻探出几个身影来,又有人拿着火把朝下照了照,其中一人道,“洛阳候?洛阳候不是和礼部的大人们一起去永济寺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容飒听着这些人的话眉头微蹙,“是不是洛阳候你们打开门就知道!难道你们这么多守兵害怕我们这十多人不成?!快点开城门,耽误了侯爷的事你们担不起!”

容飒跟在嬴纵身边多年,虽然只是个侍卫,在军中之时却是连嬴纵手下有头有脸的将军们都不敢小觑,这一声急喝亦自有威慑之势,话音落定城楼之上的人再不敢言语,却是有几人低声议论着什么,而后有一人探出身子来,大喊道,“请侯爷稍等,小人这就开门!”